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床单和被褥摩擦的声响,杜孝之沉默得看着张泉检查的动作,突然发出阴冷的笑意:「你怎幺知道,我当时不想杀了他?」
张泉听到他的声音,手边的动作缩了一下,他停顿一会,没有再回头,继续接下来包扎的动作。
又是一段衣料摩擦的沉默,张泉本着职业道德继续汇报进度:「颈部和四肢都有施压造成的擦伤,腰窝一大片瘀青,全身上下多处软组织受损,左手腕脱臼,我推回去了……大腿内侧有一道十公分长的伤口,我看不大出来……是剪刀吗?」
罪魁祸首神态自若得纠正他:「普通的信刀。」
张泉吃了一惊:「他反抗?」
杜孝之低声应了,从表面看不出情绪。
「你、没有用药吧。」张泉狐疑道。
「嗯。你上次给的镇定剂。」
张泉觉得无语也很惊奇,杜孝之的枕边人居然胆敢反抗他。
他见过青年清醒的模样几次,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眼神低眉顺目,嗓子也温和,虽然真心假意另当别论,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跟杜孝之是你情我愿。想不到居然没有驯熟,也不知道是不是杜孝之故意放纵的……
「我给他吃了退烧药。别再让他情绪起伏太大,而且多休息。」张泉又探了一次余时中的额温,替他重新把被子铺好。
他站起来,用眼神询问杜孝之。
见张泉把事情办妥,杜孝之不再看青年一眼,他拉下窗帘,转身走出卧室。
张泉把东西收拾好準备离开,临走前看到杜孝之独身站在楼下的阳台抽烟,他暗骂了一声,走了过去。
「他这是哪里逆着你了?」
杜孝之吞吐着白烟,没有说话。
「说真的要不是你是我老板,我会告死你。」张泉也抽出一根烟点上:「上次是杀人未遂,这次是蓄意伤害,你真的没有认错人吗,我都快分不清恩人跟仇人的差别了。」
张泉不确定杜孝之有没有说话,只看到他转了转手腕。
杜孝之没有摸到手表,才想起来刚刚为了时中的习惯,把它脱掉了。
「我看见你搁床头了。」张泉有点讶异,他知道手表对杜孝之的意义重大,印象中连到高级会所泡温泉,他的手表也片刻不离身。
「我让你办的事呢?」
「噢。说到这个,我最近连络上一个同期的朋友,他在纽约做了不少脑部创伤后的治疗研究,我不晓得有没有帮助,总之他愿意回来看看你说的那位。嗯……怎幺说,失忆这种病状本来就因人而异,治疗的方法和治癒的成功率也很难有保证,反正,有什幺都先试试看,说不定这次就成功了。」
「好。你安排一下把人带来。」
两个男人站在阳台沉默得抽起烟。
莫约再一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然而此时漆黑的夜空仍浓如泼墨,即使是高级公寓顶楼的绝佳视野,城市的天空依旧混浊而落寞,生不出任何一点光彩。
天欲晓,月亮的余晖被阻挡在繁厚的云层外,晨曦的曼妙却仍在与黑色的布幕拉扯,这是日夜交替的空窗期,世界属于纯一色的黑暗,没有光,没有明亮,没有希望。
杜孝之的心里头潜藏着一头困兽,他在黑暗之中徘徊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完全不再渴望光亮。
他生来就是一辈子活在汙泥底下的人,对于他这种人,黑夜其实并不代表绝望,真正令他痛恨至深的是,在短暂浸沐曙光之后,瞬间跌入入万丈深渊的黑暗。
他们站在阳台又抽了半小时,张泉还是没走,杜孝之知道他心虚,终于大发慈悲得把烟掐掉,张开金口。
「我知道你心软,不要有下一次。」
张泉立刻低头:「我知道,对不住。」
张泉这幺精明的一个人,当然知道杜孝之说的是昨晚在碧香酒店发生的事,据他的了解,昨晚杜孝之去碧香赴三小姐的约,而丁香好巧不巧正傍着新找来的金主就在隔壁的法国餐厅用餐。
更扯的是,颜镜刚好也在碧香酒店。
想当然尔两人在大庭广众下发生了口角,不用说,丁香那个金主后脚马上赶到,只是这个金主能是别人吗,可不就是余少的好大哥高秀明。
张泉真是后悔自己把杜孝之会去碧香赴约的行程跟丁香说漏了嘴,丁香都摆明了有目的性的接近杜孝之,他光是被他耍着玩这都第几次了,真是不长教训的笨脑袋!
张泉说完还真的拍了脑袋一下。
他虽然得到老板的假释,但实在是真心对不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杜孝之的怒火没得发洩,只能朝另外一个管道宣泄,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幺事,但看余少被折腾成这样,怕是把杜孝之气疯了。
张泉把烟熄掉,小心翼翼道:「我没注意到他有别的目的,他来我们医院挂号,我怎幺能拒绝。」
杜孝之瞇起眼,横了过去。
张泉锁紧眉头,语露苦涩:「我猜是电话,吴信打来的,丁香应该是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推出一二,我没想到他真的跑到你吃饭的地方……所以是出了什幺事?」
「不如等他下次再去挂号,你问他?」
张泉禁声,冷汗滑过他的脸颊。
杜孝之拍拍他的肩膀,但笑不语。
张泉又一次低头:「真的很对不住,不会有下次了,是不是余少他……」张泉看到了杜孝之的眼神,于是改口:「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