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得入神,竟没注意外面的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也没注意温行什么时候走入金鳞殿。
骆仁旺“噌”的一下从坐榻上蹦起来,惴惴不安看着温行。
思安有些遗憾。
温行责道:“让你在宫里小心说话行事,你倒好。”
骆仁旺不太明白,以为温行在责怪他在圣人面无状,但仔细看他大哥的神情,仿佛又不是,转头看了思安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方才沉郁幽怨,吃惊得张了张嘴。
温行好笑,“被套了话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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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仁旺一脸苦恼退出殿外。
晚膳后隔灯对坐,思安的手不抵不过如水夜凉,缩在袖里不停地搓,温行把他的手握在掌心,纤细的指节一拢就包住了,两人一人借灯看书,一人闲打棋谱,言语不多,夜里时光很快就过去。
将就寝时摒退了众人,相互帮着对方洗漱,温行才道:“你听到那天我和二弟说的话了?”
思安乖乖伸着手让温行把他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点头道:“听到了一些。”
温行牵他入帐中,两人一时都没有睡意,只相互靠着坐在一起。
“我这个三弟心思单纯,怕是瞧不出你的小花样。怎么忽然想起去套他的话?”
思安的眼珠子左闪右闪,讪笑道:“就随便问问。”
温行扯过被子盖上来,思安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温行肩上。
温行目光深沉落在他面庞,手臂收紧。
“不用担心。”
清除宦党时朝中空缺的官职迅速由宣武臣僚顶替。与朝廷君威衰弱相较,朝外各藩镇尊奉皇帝的呼声反而高起。河东余渐清君侧的大旗打起来,曾与奉成一过从甚密的蜀中军镇附和随之,欲与河东结盟勤王,与宣武镇兵交不断的江南诸镇也借此机会增加屯兵,扬言兴复皇室。那封传出去讨伐温行的诏书恐怕也起了效用。
几经波折,思安能看出温行有保全他性命之念,但如今强势如温行,也不能很快灭尽天下藩镇,就算思安退下帝位改朝换代,也很可能会成为众镇共伐温行的的把柄。
在温行有意的隔绝和保护下,思安接触的宣武臣僚甚少,只约莫有所察觉,杜卉对自己并非单纯不喜那么简单,弄权者权宜轻重,宣武臣僚的立场本来就与行将就木的大景对立,所以才想对骆仁旺试探一二。
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直接问温行,温行答应不瞒他,但怕会为免他多想而避重就轻。
后来骆仁旺大概又被训诫过一次,在思安面前是铁了心不再多言。然而思安周围并没有不透风的墙,旬日之后,一封为温行请九锡之命的奏折摆在他面前。
温行业已加授相国,总百揆,又兼任太尉、中书令、诸道兵马大元帅等职,然未加殊礼,出入仍以亲王制。折中请赐温行殊礼,再加九锡。历来受过九锡之命者,后来多半自己当了皇帝,请命九锡几乎可视为禅位之前兆。
思安已多日不理政,这一日也只是在百官前露个脸,不过午就要回去。能送到他目及之处的奏折,一般都在温行手下走过一遭,让人抄了旁注的,这一份却没有任何注批,崭新呈上来的一样,落款是个他没什么印象的文官,仿佛记得是从宣武镇提拔上来的。
他人议事之时思安无聊,偶尔会从桌上翻些折子打发时间,那份奏折放在他桌案上其他被加过注的奏折面头,本就极其可能被翻到。
温行正与崔瑾呈商量入冬后粮草补给事宜,今年逢灾,粮食收成不好,前线战事不停,过冬粮草调补不易,偏此时都中有富户屯粮居货,一时连城中百姓入灶都紧张起来。
谈论间不时用余光扫过思安这边,发现思安脸色有异,干脆摆手暂罢,让众人先歇一歇。
“天太冷,让他们升个炉子来吧。”他走近御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思安朝他一笑,道:“什么天就升炉子,让人瞧见多不好。我想回去了,在这怪没意思的。”他病还未痊愈,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这一笑更显得苍白。
巳时刚过了一刻,外面阳光未暖。思安因病在屋里赖得久,温行本想让他出来多走动活络筋骨,但见他虚弱之色尤重,还是吩咐阿禄好生伺候着送回去。
落了轿帘,思安从袖里拿出那封奏折。这封折子绝不是温行的意思,温行根本不需要请赐,他若有意,只会直接了当告诉思安,就像当初要拥他入东都登基,挟天子的野心再明白不过,他的实力与行事风格,都无需与思安迂回。
当初奉成一正得势的时候从来无法越过温行向思安传递只言片语,苏永吉有邵青璃相助钻了空子,还是很快被发现。如今宦党已除,能瞒过温行耳目的,也唯有温行自己的人。
第四十九章
思安闭着眼睛,轿子微微的晃动引得一阵阵眩晕。
现今也算得上一个时机,虽各方借着奉君的旗号兴兵,终究目的并不在匡扶大景社稷,俞氏还在不在帝位都不与他们起兵相干。东都朝内宦官已除,俯首于宣武的藩镇居于中原要地,兵强马壮,且思安隐约知道,温行以强兵之力,花了不少功夫挟制这些归顺于他的藩镇节度使,并不仅仅如朝廷早先那般松散羁縻。天下问鼎,名未至而实已归。
但是这个关隘,温行竟未表露半分,他的僚属在朝上也未置一辞,他们不提,大景旧臣们暗自提防,也不会提起,明面上大家像集体忘了这件事一样,朝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