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尸体的铁皮桶早就运走了警戒线内,地上一摊污渍显得黏糊糊的,发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破烂的工具,碎裂的砖头,胡乱倒在地上的工具,在月光下变成模糊的鬼影,阴森可怖。
站在荧光色的黄线外,梁焕感到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块冰,阵阵恶寒在全身的血管里流窜,胃里酸水翻腾,几乎漾到嗓子眼。他的腿在不住地发抖,手下意识地抓住衣襟。
又是这种感觉,冯钧说过,这是记忆删除的后遗症,虽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但总会有心理和生理上的莫名不适。梁焕不敢继续盯着警戒线,他抬头从破败的窗框看向外面。铁丝网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树林也变成黑乎乎的一片树林上方,是公寓楼的身影,挂在外立面的霓虹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伴着两三点还没熄灭的灯火。窗框的上缘挡住视线,所以他看不清霓虹灯的全貌,只有中间的一小段。等一下,这不就是……梁焕瞪大眼睛,虽然十年过去,霓虹灯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广告,换成了新的装饰图案,但这分明就是梦里那让他心神不宁的一瞥。
没错了,那就是自己的记忆无疑。但为何会触发冯钧设定的关键词被删掉?还有梁雨今晚神神秘秘的行动和那支油画刀。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梁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他从口袋里拿出油画刀,紧紧地握在手中,刀刃上干涸的血迹斑斑驳驳其间还有几点暗绿色的斑点。那是自己过去常用的油画颜料。嗯,出事前那几天,梁焕记得自己在画一幅荷塘春色,想给萧瑟的冬天增加一点生气。杜骁提过一句,纪刚下颌的伤口有亚麻油和蜡,那是颜料里最常见的成分。难道说……梁焕手一抖,差点把油画刀扔在地上。
鲜血、烂尾楼、支票簿、油画刀,还有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和丟在楼下的手套……一片片碎块在他脑海中转动,慢慢拼在一起。竟然会是这样!梁焕倒吸一口凉气,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靠在冷冰冰的墙上。
纪刚为了得到唯一的志愿者名额有杀人的动机。但冯钧说得对,这个人习惯用钱摆平一切。于是,在动手杀人之前,纪刚会先试着用钱解决问题。梁焕还记得那天下午,趁着天气不错,他到市郊的公园画画,回来之后和冯钧一起吃晚饭。晚上9点多,冯钧回医院值班,顺路把他送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一片空白。假设纪刚试图用钱说服自己放弃,他在家门口等候自己,自己会和他去哪里谈呢?
梁焕觉得,纪刚已经有了收买不成便杀人的打算,自然不愿意上楼去。自己很讨厌这个浑身铜臭的商人,肯定不会邀请他进家门。于是,烂尾楼这个隐秘的地方对双方来说都再合适不过。
谈,肯定是谈不拢的。梁焕伸手捂住腹部伤口的位置,他不记得事情的经过,但如果没有猜错,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自己和纪刚在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恶斗。纪刚带着刀子,伺机偷袭,他随手掏出油画刀反抗,划伤了土豪的下颌骨。纪刚是怎么死的?可能是在捅了自己一刀后被推倒在地,碰巧摔在凶器上磕烂了脑袋,也可能是自己拼尽全力抓起手边的铁铲救了自己一命。
然后呢?他把纪刚塞进铁桶……不,自己当时身患重病本就虚弱,经过一番缠斗受了刀伤,更不可能有力气隐藏尸体。纪刚的陶瓷刀非常薄,刺出的伤口很小,加上冬天衣服厚,所以不会有大量的血液流出来梁煥想,自己当时肯定是感觉受伤不重,随手抓了什么按住伤口,匆匆回到家中,进屋才发现那是纪刚丢下的手套。
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有医药箱,自己回家后锁上房门是怕妹妹察觉,随后把窗拉开一个小缝将染血的手套扔了出去。之后呢?梁焕实在想不起来,只记得玻璃杯摔碎的情景。大约是难以察觉的内出血让自己神志模糊,脚下打滑摔倒了,碰翻桌上的水杯,头磕在桌角,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样一来,把纪刚的尸体塞入铁桶的难道是梁雨?自己被送上救护车后,妹妹曾经在周边转了一圈找凶手。她是个警察,说不定从昏迷不醒的自己身上察觉到了异样,来到烂尾楼看到尸体后便明白了一切。梁雨担心自己的安危,需要马上赶去医院,所以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尸体。楼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光,她只能借助月光将地上的东西归拢一下,和尸体一起装进铁桶,盖好盖子。过了一段时间,梁雨应该又回到烂尾楼查看,发觉没有人注意到尸体的事情,也就没再费心去动现场。
烂尾楼本是个非常安全的藏尸地,没想到十年后眼看整栋楼要爆破拆除,尸体却无意间被发现了。梁雨带人来勘测现场时,在一片混乱中她注意到了油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趁周围同事不注意,迅速将油画刀塞进麻袋里藏起来,等夜深人静再取走证据,丢弃掉。
真的是这样吗?梁焕不愿意相信,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可惜自己的记忆被删掉了,想证实这个猜测只能去问梁雨。她会告诉自己真相吗?
等一等,还有另一个办法。董医生说过,以防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