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鸥又向那墙角望了一眼,迟疑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好。”
他们两人穿过咖啡店来到后院。这时店里的伙计还没有上工,院子里面安安静静的,当中是一片清芳的花草,左右各有一间独立的小屋,右边的屋子紧挨着邻家的房舍,左边的屋子却与邻居有一巷之隔。柳阳领着秦海鸥来到左边的屋前,将门推开,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钢琴就放在靠近墙的位置,琴凳上还有一摞尚未收起的乐谱。
柳阳看看秦海鸥,小心斟酌着字句:“这台琴虽然不是很好,但这镇上也找不出别的钢琴了。如果你……你想练琴,可以随时过来,这里很安静,我保证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她说完便忐忑地等待秦海鸥的反应。秦海鸥望着那钢琴,凝视良久,轻声问道:“我想现在弹一下,可以吗?”
柳阳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强抑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静地点头:“当然可以!”
“谢谢。”秦海鸥礼貌地说着,可身体却没有动。
柳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眼下她非常希望自己能留在这里,但她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能否有机会获得秦海鸥的信任,首先取决于她此刻做出的选择。
“我去剪花。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去前面找我。”
她笑了笑,退到屋外,替秦海鸥带上了门。
这个房间很小,只有一扇朝向后院的窗户,已被半透明的窗帘遮住,房门刚一关上,房间内就暗了下来。秦海鸥在这昏暗中静立片刻,抬手开了灯。他慢慢地走向那台钢琴,来到它面前坐下,然后将右手放在琴盖上,过了很久,终于将琴盖掀了起来。
直到这时,秦海鸥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昨天他下定决心要再做尝试,可今早走到小西桥上时却又产生了怯懦。他想见到钢琴,却又怕见到钢琴,可当他发现咖啡厅里的钢琴不见了,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失望失落令他自己也感到震惊。
现在,这个小小的封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他和钢琴。他如同面对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感到熟悉又陌生。他的目光沿着黑白相间的键盘仔仔细细地打量,八十八个琴键没有一个与他记忆中的不同,可他又像是在重新认识它们,就好像回到了刚开始学琴的那些日子,他在启蒙老师的引导下将这些琴键与它们的音名、唱名逐一对上。
他在这静默中将琴键来来回回地看了足有五分钟,然后将手放了上去,轻轻地按下一个音。
钢琴发出轻柔的“咚”的一声,转瞬又归于寂静。但这声音并未在秦海鸥的脑中停止。他感到一丝颤栗从指尖上传来,传入他心底深处,宛如触电一般,令他的神魂也为之颤抖。那余音在他脑中回荡,究竟是从钢琴发出的,还是从他心中发出的,那都不重要。他终于能再次触摸钢琴,再次听到它的声音,再次感受它。哪怕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依然是令人痛苦的结果,都无法抵消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感动与满足。
他的手指按住琴键没有松开,尽管那声音已经消失了,他却良久不能动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突然迸发,冲撞着他的身心,令他不知该从何开始。身边的琴凳上放着一些乐谱,似乎是柳阳平常弹的,他随手拿起一册来摆在谱架上,才发现这是一本车尔尼299钢琴练习曲。
这套练习曲对于普通的学琴者来说,是一套中等难度的练习曲。但是对秦海鸥来说,就算是比这难上几倍的曲子,他也可以不需要思考就在看到乐谱的同时将它们准确地弹奏出来。他漫无目的地将这本练习曲翻到其中的一页,目光只是往谱子上的音符扫了一眼,双手便下意识地开始了动作。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快弹到第三行了。
秦海鸥的双手停了下来。他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指尖下的和弦很快消失,让刚才的感觉突然变得不真实。他望着那页乐谱怔了好一会儿,又将手指挪回第一小节的音上,从头开始弹。这套练习曲他年幼时也曾弹过,那时他的进度很快,还来不及留下印象便已经换了更高级的练习曲。但这一次他弹得非常慢,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将琴键一个一个地敲击下去,仿佛这是他第一次学习这些曲子,仿佛他还是那个幼小无知的孩童,用他稚嫩的手指去触摸这些琴键,等待着那神圣的殿堂为他敞开大门。
泪水从秦海鸥的眼中流了出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钢琴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它并不是他展现才华的一种工具,也不仅仅是他所擅长的一项技能。早在他不曾觉察的时候,它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成为他热情的源泉和灵魂的归属。他是如此深爱着它,在与它分开的日子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情意是如此深重。
现在他终于能再弹琴,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不能自已。他的泪水不断涌出来,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乐谱。但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弹得是否正确,也不在乎自己究竟弹到了哪里。这一刻他所有的心神都专注于弹琴所带给他的激越而美好的感受中,仿佛此外的一切都是多余,任何顾虑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他反复地弹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