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适合一个人的,他这样想,于是他连一条狗也没有养,只有那些居无定所的猫和不会与人沟通的蚂蚁成为他的唯一寄托。
他知道迈克尔对他的好奇只是源于他做了那期广播,如果迈克尔看得足够多,他就知道也有人和他持有一样的观点,他并不是特别的……
他这样杂乱地想着,陷入了头痛的陷阱。病痛让人脆弱,他转了转眼球,把手放在太阳x,ue的位置,感到那儿跳得飞快,仿佛他划向生命尽头的速度那么快。
他还是不准备告诉迈克尔关于他的病。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脆弱,只要有一点儿扭转,就会彻底崩塌殆尽。他得给自己留点东西。
迈克尔今晚很安静,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们进行着晚间的必要步骤:他洗澡,迈克尔帮他把头发擦干。欧文在迈克尔把毛巾盖在他头上时闭上眼睛,头痛依旧从头颅深处挥发出来,他却很喜欢他用手指碰到他头发的细节。此刻,现实里的麦克变成了他脑海中的男孩。麦克没有长大,欧文自己也没有。他们都站在红色大门的背后,听见黑色雾气涌出的嘶嘶声响。
他等待迈克尔问问题或者说话,但是他没有。
洗完澡之后,迈克尔给了他铅笔,他接过来,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新形式的信任。他开始在纸上画线。因为头痛他无法画出具体的画面,只是觉得既然迈克尔给了他铅笔,他就必须表现出想要用的样子,这样做可能会让迈克尔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一点儿,以弥补他令人讨厌和厌烦的部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迈克尔,却知道此刻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他们在浴室里待了至少两个小时,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对话,没有问题,没有游戏。他想问的问题越来越多了,焦虑慢慢长起来,又像秋天的花一样在心中慢慢枯萎。
在某个他已经要绝望的瞬间,迈克尔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他摘下他的眼镜,用手指帮他把眼睛关上,给他戴上眼罩。
欧文安静下来,感受眼罩之下的黑暗,黑暗里的头痛。
迈克尔还是没有说话,没有说他们要做什么,没有说他们的游戏和游戏规则。他解开欧文的脚镣,领着他往外走。
他们要去外面的床上?
快要走出浴室时,欧文这么猜测。
他们路过了那张床。
他们要在书架哪儿停留?
他们路过了书架,沿着台阶往上走。
所以是客厅吗?还是沙发?
房间里有点儿温暖的氛围,火炉开了很久,毛毯盖在腿上的那一种……
可是他们踩过了地毯,穿过了客厅,来到了门前。
他穿上了一双球鞋,他自己的球鞋。很合脚。
所以他们要坐在门前的平台上?
可是他们走下了屋子,走到了夜间的土地上。
这些天来,欧文第一次接触到泥土地。
迈克尔领着他走在铺满落叶的泥土上。空气里s-hi漉漉的。是下过雨?还是晚间林子里特有的潮s-hi?
他还是不说话。
他要把他杀了吗?第二阶段就是死亡?然后他开始切割他的尸体,从尸体里找答案?他厌烦他了吗?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死亡,却感到了真切的恐惧。他穿着鞋,闭着眼睛,走在夜间的林子里。安静是唯一的东西,虫鸣顺着风灌进耳孔。他的手心是温暖的——原来迈克尔一直紧握他的手。
他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是紧张还是习以为常?
他尽量感受此刻,感受生命最后一刻的行走。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得爱整个世界。他非常、非常害怕,却也觉得自己必须知足,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他尝试了从未尝试过的,感受了从未感受到的。他变得更完整了,也变得更脆弱了。
他们真的走了很久很久,可能走到了森林的最深处。
欧文的呼吸变得更加潮s-hi,水汽夹杂着草味、泥土味、潮s-hi的青苔味扑面而来,打s-hi了他的额发。有时还会有露水滴到他的头上把他吓一大跳。
夜鸟的鸣叫和翅膀的扇动从寂静里透出来,显得森林更为孤寂。他的恐惧变更轻了,不断的行走和沉默的手心让恐惧怠惰。
然后他们停下了脚步。
欧文的鼻子和嘴唇都很冷。他快要分不清哪里是寒冷哪里是疼痛。
“你一路上在想什么?”迈克尔问他。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你猜想我停下来要做什么?”
“也许是杀了我。”
“你什么时候会害怕?”
“好比说现在。”
他听见迈克尔笑了。
但他没有。
得知迈克尔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什么?这是个惊喜,却也让他患得患失。比起被杀死,他此刻更害怕被讨厌和抛弃。他知道自己很难承认,除了享受孤独的给予,他也希望被人爱着。承认这件事等于接受脆弱。他有一种感觉,丧失了防备,他就很难活着。
迈克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