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这个人终于出现的时候,杨柳衣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尽管这个人是男子,尽管他还没开口说话,尽管他仅仅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并无他物,可杨柳衣就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已经输的彻彻底底,纵使她现在重新梳洗,盛装曼舞,再加上歌喉悦耳,她依然是输的没有丝毫扳回的余地。杨柳衣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个人几眼。明明这个人挫败自己多年的自豪感,又毫不怜香惜玉的坐在一边看热闹喝茶,杨柳衣就是恨不起来。非但不恨,她还想临死前问到他的名字。
将死之人,无所顾忌,她索性就问了。而那神仙公子居然就放下茶杯,谦谦有礼的起身,朝还躺在地下,狼狈不堪的杨柳衣作揖答道:“在下,皇甫释然。”
“皇甫家,七公子?”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江湖传闻是真的,七公子果然是无言语可形容!”
皇甫释然赧然颔首:“谢姑娘谬赞。看起来,我们并没有仇。”
杨柳衣奇怪道:“我们当然没有仇。难道只有没有仇的才可以夸赞人吗?”
皇甫释然笑笑,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安置在红木凳上:“没有仇的话,姑娘或许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
杨柳衣刚要答应,瞥见一旁的顾回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仇,我也不愿回答!”
皇甫释然并不生气,道:“枢大侠之事,并非顾兄之过。我们也在查找因由。”
杨柳衣冷哼道:“非他之过吗?如果不是他拖着枢问去你的奇异阁,枢问会死吗?”
顾回蓝听了,忍不住c-h-a话:“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怎么和现在扯上关系?”
杨柳衣别过头去,恨的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你少来狡辩。我亲耳听见怎么会假?!”
顾回蓝愣了一下:“你亲耳听见?亲耳听见什么?”
杨柳衣不再说话。皇甫释然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顾兄你被人算计了。”
顾回蓝更加困惑:“谁?”
“枢问。”
“才不是!”杨柳衣尖叫起来,手被捆绑着不能拍桌,她就用脚,狠命的跺,可惜力气太小,地上又铺着厚厚的羊毡毯子,实在出不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她唯有骂,“看你人模狗样的,竟是个不明事理,血口喷人的家伙,算我看错你!你就是和顾回蓝一伙的。”
皇甫释然又叹了口气,不顾杨柳衣的一串迭骂,伸手替她松了绑:“委屈姑娘了,可是我们从同仁当铺出来,才正表示我们没跟他们做交易,没有抵命,如何换命?姑娘阅历颇丰,想必一定知道同仁当铺这铁打不动的规矩,就是他家掌柜老板,也不能例外。何况我们?”
顾回蓝有点明白了:“杨姑娘莫非以为我们去同仁当铺是为了要枢问的命?!我们为什么那样做?”
杨柳衣咬牙道:“你休要再抵赖!那天所见,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枢问倒在血泊中,身上六道刀伤,其中有把刀挑破他的肚子,肠子都流出来.......”想必当时情景极其惨烈,杨柳衣说着,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俏脸更是惨白,“他已经说不出话,但是最后还是用口形告诉我三个字。”
顾回蓝已经不用猜就知道这三个是怎样的。
杨柳衣还有别的证据:“如果你说我冤枉你,那为何,你前脚出了同仁当铺,后脚枢问就惨遭毒手呢?那刀伤我虽然不认识,但南康城大,总有几个有见识的,尤其衙门的张仵作,更是好眼力,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六六大顺的刀!你还有什么可说?”
皇甫释然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悲不怒,不声不响。
顾回蓝又问:“杨姑娘提四年前的事,是怪我不该刻意安排与枢问相识?”
杨柳衣哭的梨花带雨:“若非认识你,以他的医术,长命百岁或许不够,祛病延年一定可以。若非跟你出了趟素园,他也不会被声名所累,天天被不相熟的人叨扰,愁眉不展,有些日子甚至躲在我这里,数月都不敢回家。”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顾回蓝的六根手指,也曾带给他同样苦恼,不过一定没有枢问遭遇的严重。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可芸芸众生哪里救得过来?救也有救的活和救不活之分,救的好救的差之别。这些矛盾,药侠枢问不止碰过一次,所以他必须要在素园内行医,为的就是订一条公平公正的准则——能上门者医——这样才会免去更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