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闲将信纸仔细的放回信封,抬眉道:“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钟麟在街上的咖啡馆里晕倒了!”
好好儿的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晕倒?知闲也顾不上看书信了,将信往桌上的课本下一压便匆匆出去了。
知闲一路下了楼,下意识的回头去问:“他是哪条街上的咖啡馆晕倒了?”身后却并无人应答,想来范梓萱应是回房取钱了,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只顾得上着急却是没有问清地方。
知闲正欲回去,这边却是李天智风风火火的过来了:“晏知闲,我们已经合力将陆钟麟送到医院去了,医生说他是营养不良引起的低血糖,”他顿了顿,道:“大概是饿晕的。近来一个月他都不曾与我们去过食堂了,我们只当是他跟你和范同学一起罢了,不曾想却是这样的。”
“他人已经醒了,同学们问他为何不吃饭,他却是字都不肯往外吐一个,真真是比严监生还吝啬!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平素你们三个就要好,你去说一说肯定是管用的!”知闲现在就是他李天智的救星啊!
知闲应下,她除却一层担心以外,还有几分好奇,看陆钟麟平素的穿着谈吐,家境应是富裕有余,怎么会沦落到饭都吃不上的境地?
陆钟麟正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清浅的阳光透过窗子映在他的脸上,不难看出他病容之苍白。听到推门声之后紧接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突然生出一股烦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用呵斥道:“李天智,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不用!”
“不用什么?”知闲语气中带了些冷淡。房中还有两个法国老太太在打点滴,他这一声大吼引得两个老太太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往这边看了过来,知闲歉意的笑了笑,流利的用法语向对方致歉,得到人家善意温和的笑容以后这才又往陆钟麟的病床边上走去。
陆钟麟见是她,既有些感动又颇有些尴尬,道:“怎么是你?”低声又嘟囔道:“这个李天智真是多事。”
知闲双手环胸,眉宇间带了戏谑的笑意,完全不复刚刚愠怒的样子,道:“说吧,怎么回事不吃饭?”
陆钟麟头一次脸红,扭过头去驴唇不对马嘴的答道:“你的作文都写好了吗?听说教授布置的是解立体主义的清新诗,你???”
知闲不理会他想拐跑话题的用意,绕到床的另一边,笑嘻嘻的盯着他,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个中更有痴儿女···”
不及她念完,陆钟麟带了些微愠坐起来道:“晏知闲,你说谁是痴儿女?”
连名带姓的叫,他可是头一遭。知闲气定神闲的看他一眼,慢悠悠道:“谁茶饭不思谁就是痴儿女。”
“我是没钱吃饭,不是为情所困!”陆钟麟话一出口看到她脸上了然的笑意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上了她的当了,心下不禁有些懊恼,生怕知闲会瞧他不起,又有些强词夺理道:“我可是因为民族大义才跟我爸闹翻的,你若是说出去我就不同你好了。”
他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像个小姑娘,饶是淡如知闲,登时也是忍俊不禁。看来陆钟麟的家世果真不是普通的,否则何以家事都能牵扯到民族大义上?想到政事,她也没了心思,只让他好好休养便出了病房。
依着陆钟麟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傲气,定然是不想被旁人知道他是没钱吃饭的,知闲想到的便是拿自己的钱出来分给他,离开上海那天付萍给她塞的钱财兑换成法郎以后,生活完全是绰绰有余,好在他们的学费是免了的,不然陆钟麟这个烂摊子还怎么收拾?
知闲回房去取了钱包,走到桌边却是想起来还没来得及看的信了,她低头去翻课本,竟是如何也不见信的踪影了,难不成是情急之下记错了?知闲摇了摇头,还是先给陆钟麟送钱去比较要紧,信晚上回来再说吧。
陆钟麟自然是不肯要她的钱,知闲瞪他,问他是不是还要再晕倒第二次,末了又温和的说这钱算是暂时借给他的,等他以后经济宽裕了再还给自己,陆钟麟这才应下了。知闲也不多作计较,赶着就回学校去。
高高的树木在清凛的月光下起舞,整条街都笼罩在这有些迷糊的春末之夜中。巴黎的天气,入冬后直至春初终日都是昏暗的白灰色闷气充塞着,知闲来了以后便难得晴空,踱步在街上心境不由得也开阔了几分。
路过卢森堡公园,隔着满是粉色蔷薇的铁栅栏传来一阵低低的女子呜咽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格外凄婉悲凉,知闲模糊听到一个男声用地道的法语在跟低声哭泣的女子说些什么,本以为是有情人闹别扭,不曾想那女子却是用中国话大喊了一声滚开。
这下知闲听出来了,不是旁人,正是范梓萱。
第十七章 针锋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