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我说,「少抽点烟。」
阿绿笑了,说:「呐,演戏结束了,你不用再假扮我男朋友了。」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面对面。她坐着,我站着,沉默了好久。阿绿终于开口说:
「医生说老头子最多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我觉得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不过
看起来今天他是没法知道我找到归宿这个好消息了。他还得再等等才行。我和你
说过我的事情吗,艾林?」
「并没有。」
「我爸死了以后,我妈就改嫁了。」阿绿平静地说,「老头子收养了我,他
说他不能放任自己好兄弟的孩子流落街头。他的夫人很早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也
没有留下孩子。他的家教很严,给我规定了两个不许,就是 这也不许,那也不
许.总之我就是什么都不许做。那个时候我还在新御茶,抽烟、喝酒、打架,在
外面是个小太妹,但是一回家就装乖卖萌。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的混混朋友在外
面打架,一个酒瓶子是从我后脑砸下来,把我砸晕了。现在后脑还有个疤,你看。」
说着,阿绿低下头,扒开自己头顶的头发让我看。
「不是很明显。」我说。
「那就好。」
「后来呢?」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头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老头子陪了我一
个晚上。他告诉我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外面胡作非为,也知道我一直都在瞒着
他,在他面前扮演两面派。他说他其实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儿来养,但他能够忍受
我对他的欺骗,因为他也觉得孤独。他说他也知道我的孤独,如果两个人都很孤
独的话,在一起互相生活也许能够不那么孤独一点吧。」
「也许是吧。」
「可不是嘛,」阿绿吐出一口烟,「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他那么有诗意。」
「因为 毕竟人是没有办法一个人生活的 嘛。」
「谁说的?」
「不知道,」我说,「有个动画片里看来的,叫《关于完全听不懂老公在说
什么的事》。」
「这个名字好奇怪。」
「可不是嘛。」我学着阿绿的语气说。
「谢谢你,艾林。」阿绿忽然说。
「谢我什么?」
「没什么。」阿绿灭掉烟头,说,「走吧,陪我去喝酒吧。我知道这里附近
有一家不错的酒吧。」
我们离开的时候,又一架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身影就像一只孤冷的巨大的
鸟。
不到五分钟的车程,我们到了一家老旧的英式酒吧:白墙,黑色的门框和窗
框,门口挂着吊兰和繁盛的花。一个黑色的木质吊牌上写着烫金的英文「td
cow 」。推门进去,里面居然人声鼎沸,实在是有点意外。我看到这里的顾客的
肤色很杂,穿着上像是来自各地的旅客。我们找了一个沙发位子坐下,我开始打
量整个酒吧。这是一个到处都是木质装修的酒吧,正对着大门处一整面墙都是开
放式的吧台。吧台里穿着白色衬衫的服务员在游走忙碌着;吧台上翘立着各种色
彩鲜艳的卡司特酒标,上方则是倒吊着的各种形状的玻璃杯。吧台的一角,是一
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同样可以看到里面忙碌的厨师们。整个酒吧洋溢着温暖的黄
色的灯光。
「你要喝什么?」阿绿问,「我请你。」
「啤酒?」我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这样的气氛应该喝点啤酒。
阿绿打开皮质封面的酒单,兴致勃勃地说:「他们这里有世界各地的啤酒,
简直就是像一个啤酒博物馆,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也打开自己的酒单,果然有很多啤酒。每种啤酒都用英文和日文写着标注,
在标注的末尾还画了国旗,表示该啤酒的原产地。我看到在「亚洲」这页,有一
面中国国旗,介绍的是青岛啤酒。
「就青岛吧。」我说。
「我想要一瓶这个duuel.」
「哪里产的?」
「比利时吧?」阿绿说,「或者这个国旗是德国?」
「开车回去喝酒没关系吗?」我问。
「那要杯无酒精的啤酒吧。」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消瘦的男服务员走过来,见到阿绿,用生硬的日语问好。
阿绿站起来,和他礼节性地拥抱,还行了一个贴面礼。
「松下理查德,」阿绿这么向我介绍服务员,然后转向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
理查德,介绍我说,「艾林,我的男朋友。」
「幸会幸会。」理查德向我鞠躬,并自我介绍,「鄙人松下理查德,是个好
人!」
等到理查德点完单离开,阿绿笑着对我说:「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嗯。我很喜欢。」
「理查德也很好玩吧?」阿绿说,「他很帅吧?」
「嗯,的确很帅。」
「他男朋友更帅,没想到吧?」
「是个同性恋?」我问。
阿绿点头。
酒水很快就上来了。
「来干杯吧!」阿绿提议。
「为了什么干杯呢?」
「为了……」阿绿想了想,「为了活着到明天。」
「好吧,为了活着到明天。」
阿绿一饮而尽。
「你说,男同性恋之间,到底是怎么做爱的呢?」阿绿兴致盎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