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姐凛然道:“女儿薄命之婚,既蒙父母做主,已经定下了终身,那这一生,女儿就是解家的人了如今爹爹要悔婚,便是丧了女儿一生名节,女儿不敢从命”
说着,她一伸手,扯住自己耳朵,伸手就是一刀,一只耳朵就被她割了下来,登时血流如注,沿着肩项流得满胸满臂,胡夫人惊骇欲绝,大哭道:“女儿,我的女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胡小姐将刀对准自己咽喉,大声道:“名节重于性命今女儿割耳明志,父亲如再相逼,女儿唯有把这条性命还与双亲罢了”
眼见小姐如此节烈,唬得一众家丁下人谁也不敢上前,胡广也被女儿的表现给惊呆了,眼见女儿手持尖刀,尖刀倒转,刀尖紧紧抵着咽喉,只消再说一句逼她悔婚的话就要自尽身亡,胡广只得顿足道:“罢了罢了为父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你这糊涂丫头,不肯悔婚便不退了罢,怎么这般举动”
胡小姐听了父亲这话,说道:“这可是父亲亲口所言,反悔不得否则,女儿唯有一死”说罢弃刀于地。
胡广气极败坏地道:“还等什么你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带小姐去裹伤”
两个丫环赶紧搀起胡小姐,一个替她掩着耳朵,架着她就往外跑,府上管事早在一个腿快的家丁屁股上踹了一脚,吼他立即去请郎中,然后捡起小姐的耳朵,慌里慌张地追在后面。
胡广一屁股坐回椅上,气得呼呼直喘,胡夫人抱着那画轴,慌慌张张就要去追女儿,被胡广一眼看见,喝道:“你还抱着那卷轴成什么样子,放下”
胡夫人吃吃地道:“老爷,这卷轴不不烧了么”
胡广咆哮道:“婚都退不得了,烧不烧它还有何用”
胡夫人吓了一跳,急忙放下卷轴,抹着眼泪追女儿去了。
杨府里,夏浔闭了大门概不见客,可这耳目却非只在这府邸之中,京中大事小情,依旧瞒他不得。此前听人呈报市井间嘲笑他的种种言语,夏浔只是一笑,毫不动怒。
这天下午,发生在胡府的这桩事情又报到了他的面前。这事倒无须如何打听,因为这事已在市井间传的沸沸扬扬,那胡家小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传了出来,如今坊间人人都非议其父,却赞胡家小姐节烈。
这时茗儿和谢谢都在他的身边,这两人兰心惠质,善解人意。夏浔闭门装病,原因何在,她们清楚,生恐丈夫因此心生烦忧,故而常常伴他说话解闷,有关胡府的消息,她们自然也是听在耳中。
听人汇报完了,坐在夏浔身旁的茗儿轻轻叹道:“这位胡家小姐,着实可敬。”
谢谢却道:“这胡广,比解缙高明百倍”
夏浔轻轻颔首道:“是知机避凶,这份眼光,没甚么。难得的是,事情不遂,他能又生一计,利用这未遂的悔婚来剖明心迹,撇清自己。此人学识不及解缙,气节不及其女,然而机变谋略的本领,却是上佳”
“怎么”
茗儿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听了二人的对答,脑中再一思忖,便明白了前后经过,不由又是一叹:这胡广还真是个人精。
夏浔握住她手,柔声道:“你叹什么,叹得相公心都老了。”
茗儿幽幽地道:“真要老了,安心在家贻养天年,也好过叫人替你担惊受怕。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杨荣题诗门上,嘲讽相公,你道人家不替你难过么”
夏浔不以为然地道:“茗儿,这些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政争岂是一个人凭空想象的那么简单,身在官场,如果一个人永远都是心中所想即为所行,时时刻刻都叫市井间的那些看客们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人早就完蛋了解缙就是这么个没脑子的,你想让相公学他么”
茗儿听了,不由又叹一口气,想起相公叫她莫再叹气的,忍不住又是一笑,问道:“解缙进了诏狱,不会有事吧”
夏浔道:“放心吧,他不会有大碍的,至少目前不会有。你别看那纪纲飞扬跋扈的,其实他心中明白的很,谁能动谁不能动,他很清楚。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敢把解缙如何。”
谢谢突然道:“相公,纪纲一向与你不合。他这人与陈瑛是一样的货色,属乌龟的,咬住了就不撒手。解缙与你一向关系密切,你看胡广一向中庸,在太子和汉王中间摇摇摆摆,不左不右,现在都急急地撇清自己,纪纲会不会刑讯解缙,攀咬与你,以借势整你”
夏浔道:“这个倒真是大有可能,不过,想从解缙嘴里掏出治我的东西,很难。解缙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叫他知道。再者,皇上叫我回来好好养伤”
夏浔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低声道:“这句话,就是我的一颗定心丸,想来我现在只要闭门不出,安心做我的国公,就不会惹祸上身了吧。可是,这事叫我愈发地搞不明白了,皇上做事一向极有章法,很少这样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又是诏议迁都又是惩罚东宫的,到底想干什么”
茗儿道:“不管皇上想干什么,相公,你为大明为太子,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不想你搭上身家性命”
夏浔笑道:“哪有那般严重”
茗儿执拗地道:“在妾心里,就是这般严重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