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方绪,邓朝一的直观感受就是成熟了。说不上哪里变了,但是坐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即将接近二十岁的威慑力。
邓朝一问他:“你回来住在哪里啊?”
“嗯?”方绪愣了一下,“住方知凡家里。”
“哦哦,回国有出去玩吗?”
方绪低头吃菜:“还没,今天是第一次出门。”
“新校区怎么样?”邓朝一问。
“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很好。”
方绪同邓朝一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吃饭进程顺利得无可挑剔,方绪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智能机器人,提前预设好了所有的可能性,挑不出一点毛病,邓朝一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不舒服。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着观光电梯下楼,九十点钟的城市灯光,霓虹万千。
方绪开口:“邓朝一,我今天其实订了酒店。”
邓朝一没说话,电梯数字从三十变到十二的时候,他跟方绪说:“方绪,你找我就是为了上床吗?”
邓朝一的声音很轻,说话的语调很平,方绪也没说话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了一起,等到电梯到达一楼,邓朝一率先走了出去,来看夜景的游客挤进了电梯,将滞后的方绪推进来又挤进去,隔着数人看对面的邓朝一。
“我没有的。”
方绪很大声地喊出来。
“不是的。”
他更用力地喊了。
“freddy给的笔记是错的。”
他小声地说。
不知道邓朝一听没有听到,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事后手臂上还有被摩擦的感觉,邓朝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四处张望,也没看到。达尔文主义者就是这样,认为先有完整的细胞膜,才有完整的细胞,先有了变异才有了选择。但是方绪这个变异者,被淘汰了。
第32章
方绪跟方知凡一起入坐到了教师职工的队伍里面,在偌大的体育馆一层的中心位置。方绪最终还是在邓朝一那里食言了,没有用邓朝一给的邀请函。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邓朝一邀请他一起去看周年庆,昨天的时候邓朝一把邀请函给了他。如果跟他一起去,势必会坐在一起,方绪不想让他感到不舒服。
方知凡被评选到了优秀教师的行列,上去合影拍照留念,抱了一束花下来,递给了方绪:“给你,你到时候借花献佛一下。”
方绪接过了递过来的花束,很满的一簇,抱着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送出去。
方知凡鼓励他:“没什么的,就算送不出去你就还给我,我送别人。”
体育馆搭建了一个舞台,有点像早几年看演唱会的那样,主舞台延伸出来,几个分舞台,还有一块很大的屏幕。校长又换了一届,但是也请来了原来几任的校长,一同坐在下面,听现任校长回顾过往再继续开展未来。欣赏了十几个节目之后有个聚会,转移到了c,ao场搭建的露天舞池,因为领导会离开,众人显然要比听领导讲话的时候更j-i,ng神一点。
“你要去吗?”方绪问方知凡。
方知凡看了看c,ao场中间的舞池,黑压压的一群人,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太多人了。”
方绪点点头说:“那我也不去了。”
“干嘛学我。”方知凡说,“别跟着我了,我要自己去玩。”
方绪被方知凡赶走以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着。好像一切都很熟悉,但是经过时间,又变得很陌生。教室门口挂着一个小屏幕,方绪好奇地用手点了点,然后屏幕上面出现了自己的脸,方绪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屏幕上的表情变得很震惊,方绪才反应过来,现在上课是实行刷脸制了。他把屏幕关掉,进了原来的班里,循着自己的记忆找回了高考最后几周里坐的位置,坐在座位上,笔直笔直的,没有动。
他看着黑板,在黑暗中盯了很长一段时间,黑板还是原来的黑板,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但是自己却不是当初的自己了。方绪才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高中了。
他也还在当学生,也还在努力学习,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他也是第一次长大,第一次踏出恒温箱。全心全意投入唯一一件专注的事,这样对现在的他过分奢侈。可以肆无忌惮享受学校老师带来的庇护,也都已经过去了。九月的匆忙开学季、十月挤出来的国庆假期、一月的春节假期、七月漫长的暑假,这些他都没有了。他二十岁了,成年人没有最纯粹的快乐了,因为再也不是十六十七十八,也再也回不到十六十七十八这样一千多天不同的日子里了。
方绪从教室出来,细心地关上了门,然后走了出去,沿着外延走廊走回了体育馆。体育馆的声音明显变得不同,他以为先前人已经走光了,其实不然,还留下来另一批。借用着公家的资源,组着另外一个局。
“你哪届的?”方绪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方绪向旁边看了看,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遮住半张脸的人。
“前年毕业的。”方绪说。
“那我比你小,我去年的。”说话的那个人也没介绍自己,就把方绪往里面推,“我现在看到一个就逮一个进来一块玩。”
“来嘛,来嘛,人不会很多,到人数我们就会把门锁了的。”
方绪手里被人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一个面具。纯白色的狐狸头,方绪反手把它带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