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仗着年纪小,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怎么作怎么闹都没关系,他有大把的时间去犯错和纠正。
今年过了二十六岁生日,才隐隐有了长大的感觉,现在他正在努力改变,还没彻底适应“长大之后”的生活呢,就猝不及防地又被打击了一下。
以前听人说,人从出生到长大,是一个获得的过程,在此期间,知识、阅历、金钱等各方各面,都在储存,而成熟之后继续长大,就变成了一个失去的过程,尤其越接近中年,生活的压力越重,你曾经拥有的某些东西会逐渐离你远去,其中包括青春、对世界的好奇心和热情,以及父母。
徐涓还没到这步,但正在朝这步走去。
这种感觉无以言表。
他在家待了一天。
一开始,全家商量立遗嘱的事,后来,送走了律师和医生,自家人关起门来,难以避免地讨论到子女的终身大事。
在这一点上,徐晴光首当其冲,她是女儿,和两个儿子相比,徐继仁和何湘姿更不放心她,怕她将来嫁了错人,日子过得不快乐。徐晴光直言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不会嫁人,请父母放心。
何湘姿更不放心了,逮着这个问题跟她辩论了一下午,晚饭时还在说:“妈不是老古董,妈不是怕你以后没人照顾吗?找个疼你的男人嫁了,有什么不好?让他当上门女婿也行啊。”
“……”
徐晴光一肚子郁闷,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一个男人不可?但碍于不能在这个日子里跟她妈吵架,只得忍了。
托姐姐的福,徐涓逃过一劫,她妈没顾得上他。
不过,也可能是放弃了,不想再管他的那些破事了。
徐涓待到晚上,后来和徐继仁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八点多开车回自己的住处。
他心里伤感,有许多话想和爸爸说,但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太冷静了,几乎人人都是理智的,只有他有满腹的愁思,从小到大一贯如此,所以煽情的话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浅显地关心几句,希望他爸爸保重身体,好好治疗。
在回去的路上,徐涓一直心情低落。
今天他没发朋友圈,也没怎么看微信消息,他和裴聿联系,通常是他先说话,裴聿很少主动找他,当然,就算裴聿想找他,也没机会,他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s_ao扰裴聿,裴聿连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今天他出奇的安静,裴聿可能有点不习惯,破天荒地给他发了两条消息。第一条在上午九点多,问他是不是还没起床,他当时没空看手机,没回。第二条在两个小时后,裴聿有点不高兴:“你人呢?”
徐涓吃午饭的时候看见了,说自己家里出了点事,晚些联系。裴聿应了,让他晚上给自己打电话。
到家时快九点了,徐涓刚想践行诺言,给裴聿拨个电话,没想到,手机先响了。
裴聿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徐涓接起:“喂,裴老师。”
“……”裴聿很敏锐,“怎么了?你家出什么事了?”
徐涓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在听见裴聿声音的时候流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裴聿,我想见你,你能来找我吗?”
第五十七章
徐涓挂了电话,眼泪还没止住。
裴聿叫他稍等,马上就来,他坐在客厅里数时间,一边数一边哭。哭到一半,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太难看,像个小朋友似的,实在是有点好笑。
他擦干眼泪,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新的泪水又噼里啪啦往下掉,把他整张脸冲花,两眼肿成了桃子。
裴聿到的时候,徐涓就顶着两颗通红的“桃子”去开门。
他视线模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聿愣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涓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抱住了裴聿。
人有时越被安慰越伤心,徐涓像是中了邪一样,把裴聿的外套哭s-hi了,裴聿要进客厅他也不许,就抱着人家杵在门口哭。
裴聿费力地从他的怀抱里挪出一只手,把门关上了,然后拖着他进门,抱沙袋似的,把他抱起来摁在了沙发上。
“别哭了。”裴聿脱掉大衣,扔到沙发一角,“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
徐涓说不出话。
裴聿从茶几上抽出两张面巾纸,帮他擦眼泪:“怎么哭成这样,你家破产了?”
“……”
徐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哑着嗓子说:“不……不是,我爸生病了,胃癌。”
他说完,又哭了起来,“胃癌”两个字经由哭腔念出来变了调,裴聿微微一愣,把他按进自己怀里:“别哭,别怕。”除此之外没有更有力的安慰了,裴聿叹了口气,“你想开点。”
徐涓哭得脑子发蒙,意识混沌了。
裴聿抱住他的后脑,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头:“不要哭了,徐涓,你爸会治好的。”
徐涓摇了摇头,哽咽道:“治不好了,只能控制病情,再往后拖一拖……”
他越哭越厉害,裴聿完全没办法。
徐涓是一个很锋利的人,好像一把刀,走到哪里刀锋便劈到哪里,别人为他所害,可他自己却并不坚强。
大抵是因为他太优越了,从小活得一帆风顺,仅有的挫折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外界很难伤到他,只有他丢弃的,没有他失去的,因此每次失去都格外痛苦。
他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有多优越,在生活面前依然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