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文字说的是那位“大江山鬼王”的种种轶事,从生而为人却受诽谤与排挤,到被人诅咒堕入鬼道,梦境的主人以慈父般的视角见证着他的种种,笔下只是如实记载。翻开下页,提及那位鬼王遭遇“退治”被人类杀害,行文间才不经意透出一笔扼腕痛惜的沉顿。
其后还有数篇以“昨夜梦醒”为开篇的记录,终于提及了“罗生门之鬼”的事迹,行文间看,皆是因他与那位鬼王走得十分亲近,提及鬼王的种种便不能没有他出没。
梦境的记录到罗生门之鬼复仇失败便戛然而止,再往后便是日记主人观禅冥想之类的心得,生涩的术语穿c-h-a于天马行空的行文间,使人不尽能懂。发黄的纸页与年代久远的“经典设计”,昭示出这些日记本诞生的时代少说也是数十年前。
“老爷子从年轻时候开始禅修,或许这些梦就是他的起因。”酒吞说着,将其中一本日记翻到最后,从封皮之中抽出一页纸,“但他留了最后一句话写在这本子上,落款竟然是去年离开祖宅的时间。”
“我看看。”茨木的心脏莫名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接过酒吞手中的日记,只见一段钢笔手书的内容字句清晰:
“酒吞这一世本来不必知道过去,但我既然促成了他与罗生门之鬼的相遇,多少也要逼着他善始善终。能否成功带回茨木,取决于酒吞自己的造化,我只是必须要做这个恶人。”
“促成……相遇?”茨木怔怔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资助一个研究项目的合约,恐怕是说这个。”酒吞展开盒中的另一张纸,“本大爷似乎有印象,这上面是phoenix实验室早几年用过的徽标。”
茨木接过一看,果不其然。
“这么说来……他是先拿到了我的资料……知道我报考的军校……才把挚友安排在了独立兵团?”茨木蠕动双唇喃喃自语道,“可是……就算真的是我……他怎么确定我和那罗生门之鬼有关……”
“神谕,”酒吞说道,“他总用‘神谕’二字来解释所有道不清原委的选择。”
“神谕么……”茨木低下头,所有所思地长叹一声,这其中有太多的事情不可解。或许这回真的是神谕吧,他老人家听信了潜意识之中的声音,匪夷所思地寻到茨木出生的家庭,见机行事制造出这场邂逅,但即便两人的相遇是酒吞的父亲苦心安排的结果,他也终归不能把控二人深重的羁绊,反倒像是他们痴缠的宿命假以他手制造了开端。
“老爷子过去时常说,掌局者的方式不是事事巨细地过问,而是在关键的地方点到为止,”酒吞复述出记忆中父亲灌输给他的东西,“他说命运自有走势,也终归是善意的,人能做的不过是顺它的心意而为罢了。”
“挚友真的相信那些前世吗?”即便愿意认同这宿命论的解释,茨木心下仍有些不甘,或许是那个传说的结局过于凄凉,令他心头隐隐作痛。
“本大爷对那些‘神谕’从来也是半信半疑,但不管怎样都改写不了已经发生的事。”酒吞温柔地抚过茨木鬓旁的刘海,笑道,“所以本大爷只想就这么把你圈在身边,先过完这一辈子,就算前世错过了,也别白白错过。”
茨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默许了这个答案。
这些事他也从未细想过,他觉得时间的长河究竟如何在死亡的节点上延续,并非凡人所需的领悟。但如果命运确如那种解释,延续且不遗余力地奔赴无憾的结局,不顾轮转颠簸,始终如他们这般拼尽一切、冲破死亡的深渊也要窥见希望,那这大抵是将一切痛苦的回忆消融于寂静的最完美的解释。
他轻轻攥住挚友的手,指间默默加深力度,像要传递今生仍旧无悔一切的誓愿。金瞳里的目光安然扫过竹篱围就的院落,酒吞在这片古朴的温泉池边命人种满了异域风情的红白蔷薇,它们交错着生长,仿佛并蒂而开。
红如情深不寿,白如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