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生怔然片刻,才知一梦,痛呼两声:“明思,明思!”便黯然泪下。隔壁刘生听得动静,秉烛过来看觑,劝慰几句,又道:“天明我便再去赵家。”杜生垂泪道:“梦中不是吉兆,恐明思又遭他荼毒。”忆及梦中所见,失声叫道:“‘荒陇孤魂,侯兄城西’——莫不是明思他已……”便跳起身来,直往城西奔去。刘生亦随。
原来城西正是一片义冢。杜刘二人一路颠簸赶至,天色甫明。杜生踯躅坟岗荒冢间,踉跄恍然移时,便扑到一方新起坟土前,便赤手挖起。刘生大惊失色,劝阻道:“破坟见尸,乃是死罪!”杜生不听,只是咬牙挖掘,未几十指秃骨见,血泥相合。孰知竟是心感神知,挖下尺余,泥中便赫然露出一领芦席,杜生颤了手揭开一看,正是沈生无疑。只见牙关紧咬,双目未瞑,满是忿恨冤抑之色。杜生大叫一声,抱起他尸身,直挺挺昏厥当地。
刘生慌忙施救呼唤。杜生苏醒,仍旧搂抱沈生身子,见他颈上一道豁口,知是自绝,失声唤道:“明思,明思!他到底是如何惨毒你,教你宁可一死,抛了我自去?”泪如雨下,声不忍听,只搂紧了尸身遍体抚摩。待抚至腰下,忽觉异样,再看衣上亦染透黑血,心下一动,忙揭开衣裳看觑。杜刘二人同是悚然失声,摇摇欲眩。
刘生怒发冲冠,切齿痛恨道:“天下竟有这般丧心病狂的qín_shòu,恁般残害良家子弟,功名秀才!”杜生默然良久,忽而凄惨一笑,木然道:“莫非只有赵鸿才残害明思?杜信亦害了他。他若不为我,如何能落到这地步。那日既知他遭受摧残,还又任他回那地狱魔窟,杜信才是qín_shòu不如,百死难赎!”说罢眼睁睁看着沈生尸身,垂泪痛呼道:“明思,明思!你魂灵不远,且看杜信亲手为你报仇雪耻,再与你相会!你千万候我一步。”又搂在怀中抱了一霎,便放下起身,转而对刘生道:“刘兄一片高义,杜信此生无以为报。如今还要托付我二人身后事。来世必然结草衔环,效犬马之劳。”
刘生听他话歹,忙拉住他道:“杜兄要去作甚?且听小弟一言,你我速去官衙与明思伸冤。斯人斯行若不得正法偿命,真不知国朝王法为谁而设!”杜生咬牙道:“杜信七尺之躯,绵微之力,自当亲手与明思讨公道,不须再去求那葫芦提王法!”一把推开刘生,往城中疾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