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云曦院的竹在淡淡月光下婆娑生姿,退却了傲然的绿,剩下挺拔的身子在风中起伏。
站在窗前赏竹的秦歌晓此时毫无睡意,明日便要启程回,这个她身体曾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想再见可是难了……
她从未见过秦夫人,甫一见面,便仿佛自己沉寂在岁月里许久,终于等到破空而出的时刻,见到命定的人。她是自己的娘亲,是给了她身体的人。秦夫人,和其他母亲一样疼爱自己,会柔声地对自己说话,会担心秦朗,会为秦洛晓的婚事心,她真的是个好母亲……
她还有爽朗的哥哥,天才的弟弟,温柔聪慧的妹妹,睿智的父亲……她居然有了这么多亲人……
值夜的是锦上,拿了件秦歌晓旧时的披风搭在秦歌晓肩上,柔声道,“主子,夜凉了,您早些安置了吧,仔细您这伤口,明儿可就回了,还有许多事要您做呢。”
秦歌晓回头望着锦上,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回?你说皇到底是什么呢?我老死之处,享受富贵荣华之处,争夺帝王宠爱之处,可这一切终究一场空。我便要在这舞台演戏,对戏的也非我眼中之人,值当么?”
锦上低头叹息,哪个在里头的是快活的,嘴上劝道,“主子,切莫想那些了。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皇上宠爱您,到时再诞个龙子凤女,您可就出头了!”
晓已然清醒了,在心中苦笑,她何尝不知,她需以妃的身份仔细地呆在里,过完秦歌晓这一生,她给自己的定义是:老死在床上,那最简便之法便是做好皇帝的女人,天下都是皇帝的,她逃不得;做好秦家的女儿,她需要强大的家族支撑自己的地位,继而安稳地过活……这便是她人生的意义吧……
“翠摇可歇下了?”秦歌晓不喜欢悲春伤秋,便转移了话题。
“回主子,今儿收拾箱笼都是翠摇姐姐和锦若那丫头在指挥,此时怕是歇了。”
“唤她进来。”秦歌晓走进了寝室。
锦上微怔,主子平日里待人极好的,知晓下人们辛苦,轻易不打扰、女们的休息,太监更是不得近身,翠摇已然很累……转念一想,也是。明日便回了,主子定有些话不便在里说。于是,她忙应是下去。
二更已过,翠摇换了锦上值夜。秦歌晓请翠摇坐在床上,翠摇几番推辞便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秦歌晓望着坐在小杌子上,强睁着困倦的眼望着自己的翠摇。“你是谁的人?”
翠摇一怔,苦笑道:“主子,奴婢连我都不信了?”
秦歌晓淡然地摇了摇头,“不,我在里唯一信的便是翠摇,但信任是要给知知底的人的。”直直地盯着翠摇,“一名婢女,知晓府里大小秘辛,竟不怕我追究与你;一名小小的随身、女,却对皇礼仪、人际关系知晓得一清二楚。我早不追究,是时机不对,现下还算安全,说吧。”
翠摇困意全被飞散,低眸沉思良久。秦歌晓不由点头,平日见着如此温软的女子,在疲劳时心里防线仍然很紧……翠摇绞了绞帕子,抬眸笑道:“主子,奴婢全说便是。”眼里满是赞赏,“先前是怕您扛不起这重担,可经历这里一番,奴婢便也知无不言了。”
秦府德贤院里此时不同于以往的安静,显得十分热闹,太监及秦府使的婆子小厮忙着般物什,管事的媳妇子进进出出地禀事,苏氏由苏妈妈、翠蕊、珍珠等人陪着于花厅主事,秦洛晓在一旁帮忙。三位妾室避嫌,早早请了安便回了西跨院。
“白总管可是在外院接待周大人?”主位的苏氏拿着账本在勾。今日她穿了件嫩绿长裙,暗绿地织金纱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梳了牡丹头,带了赤金镶蓝宝石的发箍,戴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手上戴了雕刻祥云的玉镯。画了正装,本就美的人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回夫人,正是呢。周大人和仪仗队的几位大人正在客厅吃茶,白总管让上的是上等的西湖龙井。您看,要不要二少爷和三少爷去见见几位大人?”苏妈妈在一旁回道。
“不必,今日娘娘回。以后再见怕是难了,去请淮哥儿到我这里来,这孩子,今日都未到我这儿请安,又去哪儿疯了?”
“瞧夫人说的,二少爷做的都是正事,哪是疯啊。”苏妈妈笑道。
“看紧着点,过段时间便叫他跟着白总管学习商道。”苏氏淡淡道。一旁的秦洛晓有些疑惑,望着表情温和却语气严肃的母亲,心中发冷,平日里母亲的言行她都记在心里,虽不如姐姐聪慧,却也知母亲是何意。
苏氏余光瞥到二女儿的不安,便笑道:“你且安心,凡事有我。不将你们几个安置妥当,我是不会作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