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在白光一闪前,她竟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原来,自己有多麽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何灵!!」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眼看那大货车就要失控往她身上压过去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就这麽一把抓过她,那一刹那,呼呼的风声,尖锐的煞车声,以及远远传来的惊吓尖叫声,都远不及她在绕了一个半圈,狠狠撞入一坚硬厚实的膛内,所碰撞出来的渺小声音来得震盪。
她绝望的闭著眼,歪歪斜斜的摊在那个人怀里,那个人抱得她好紧,紧得就像是能为她遮去所有风雨。听著那呼啸而过的『f』开头的脏字远去───她猛然一晃,却再下一秒被人极温柔的按住。
「幸好──」男人猛一喘,语气带著点激动:「我差一点又要失去你了。」
「…………」她咬著唇,只是咬著唇。一时之间,人还无法安下那极晕感。
「何灵,你──」
「怎麽会变得这麽瘦?」
男人的声音,带著不变的醇厚磁,清清脆脆的洒了下来。他语气之中,有著久违的包容、叹息,和温情。就像他们之间,那些丑陋、罪恶的都不曾有过。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灵灵───」
何灵忍不住开始抖著。却是全身紧绷到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我找了你快五年了,何灵,你怎麽能这麽绝?说不见就连点影都不让我碰著──」
何灵听著他叨叨絮絮的说,任他碰著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破躯体。只有那手,一握再握,握到泛出青筋泛出赤意,才稍稍泄出她心中念想。
「灵灵,我们回去吧。」
「有什麽事,等回家再解决──」
何灵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无论他说什麽都不该信的,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麽,为什麽明知道这温柔是假,这拥抱是假,这个人可以在这一秒对自己柔情似水,但也能再下一秒令自己感受到刨心蚀骨的痛,但她居然还是会觉得有他的地方,自己是可以感到安心的。
这样真的太可怕了──
她咕哝了一声,悲微地哀求地说:「我、我我我我──我不能跟、跟跟你你你你离开──」
「求、求求求你你───你了,让我走走走走吧──」眼睛一酸,泪又落了。不知道为何,在这男人面前,她永远都是屈居在最底下──哪怕是恨,是怨。在他面前竟是一句也表达不了。
她知自己没骨气已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顶点,气势强不过人就算了,竟然还会结巴───所以呢,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了,还能不走吗?
一定得走──
男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任她将脸上的眼泪鼻水一股脑的擦在自己价格不斐的手工定制服也无谓。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说不出话。分隔太久太久,有很多事情似乎都回不到从前,明明还是熟悉的,却又有种强烈的陌生在,而那种陌生,又那麽格外地引人心酸。
杜康楚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终究换得一声叹息。他无意间过何灵的脑袋,却心惊的发觉那有一处鼓鼓的包包。感受到怀中的身体敏感一颤。就像是什麽都知道了一样,他慌忙的掀开她的头发,然後在後脑勺上找著一处疑似受到重击鼓成小丘般的包。
「何灵!」
「到底怎麽───」
他撑起何灵想问个清楚,却没料想到何灵似乎是被折腾得太累,一下子又被往事及泪水闹得揪心。此刻早是两眼紧闭,昏得不醒人事。
杜康楚抱起她,抿著嘴,默默回走。
夕阳西下,暗橘的色彩泼在渐暗的天空上,就好比生命之火燃烧怠尽前的最後一霎那,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亮度,让观者不得不感受到惊心动魄的震撼。杜康楚走在这样的残阳天空下,一路上那些呼啸而过喧闹人声车声都无法再入他的眼耳,他想起过去整整近一千六百多个失去何灵的日子,对照今日轻轻抱著孱弱昏睡的身体,那呼吸声似被放大了好几倍,心跳的频率也是最真实,那骨感的感觉真真假不了,短短的一小段路程,他静静的感受著何灵回来的事实。现在的她,昏迷著安静著,会不会从此长眠不醒──如果真是这样,一时之间他倒不觉得没什麽不好的,至少这一回,她不会再从他身边离开。
就算她再也不敢爱他,或是恨他,她就这麽睡著,陪他多一天是一天也是挺好。其实也不过是又多过了一个五年下来,明明他们都还不到而立之年,可为什麽心境上已变得如此郁郁幽幽,似乎那些尘世当中的怒笑嗔痴,悲欢离合都已经离他们好远好远,明明也不过才走到人生三分之一去,但是为什麽却有一种历经大悲大澈的沧桑老感,男人试著问自己,究竟还爱不爱著女人末?
但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已不光只是是非题这麽简单。他们之间,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不论好与坏,杜康楚修长有力的指头缓缓触在何灵的额头上。
她回来了,无论如何,她终於回来。
眼眶有点发烫。连杜母前年去世都没令他落下泪,如今,即使再感动,他也没到要落泪的地步。屋子很黑很静,杜康楚突地想起之前与叶榕修接洽的过程。
「我原本,本就不想联络你的。」
「我知道。」
「你能跟我保证,以後───会好好善待何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