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鄱阳城南鱼市,鱼贩们向行人们高声吆喝、招揽生意,各鱼贩摊位的地上、案上摆着大小容器,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鱼和水产。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鄱阳城外有鄱水,且距离彭蠡湖也不算远,所以水产丰富、价格低廉(相对),寻常百姓吃得起鱼。
对于江南(长江以南)百姓来说,饮食就是饭稻羹鱼,自古以来就是如此,鄱阳也不例外,所以鱼市的人气很旺。
加上往来鄱阳城的客商不少,城内外邸店生意不错,虽然比不上州治寻阳、湓城以及南昌这三个江州大城,但鄱阳城也颇为繁华,对于水产的需求很大。
因此,鄱阳城南鱼市基本上一年到头每天都在“开市”,在鱼市里卖鱼的鱼贩很多,前来卖鱼的人也络绎不绝。
眼下在鱼市里摆地摊的李笠,算是鱼市的常客,当年他二兄还在时,就常带着他来鱼市卖鱼。
鱼梁吏每月都要给官府提供定额鱼获,除此之外多出来的水产,一般都会拿到鱼市来卖,所以李笠出现在鱼市,并不奇怪,也不怕那吏曹“吴扒皮”来找茬。
但是,现在有一群人来找茬。
一个十四岁左右年纪的总角少年,带着同样年纪的几个少年,把李笠的摊团团围住。
其人右手扯着李笠的手,左手攥着一条鱼不住挥舞,嚷嚷着:
“麻利些,赶紧的!卖或不卖,给个话,莫要咿咿呀呀像个小娘子!”
少年皮肤黝黑,嘴有些大,相比李笠要强壮些,面相有些凶,嗓门也很大,围观的人们大多认得此人:
此人诨号‘大鲇彭’,因为嘴大,又有诨号“大口鲶”,是鱼市里一个小刺头。
李笠知道此人,在他看来大鲇彭就是“小混混”,当然这个时代没有“混混”一词,常见词是“恶少年”,亦或是“泼皮”。
现在,他在鱼市卖黄芽子,被大鲇彭带着人上门“强买”。
被恶少年围住的李笠毫不畏惧,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被两个恶少年堵在一旁的武祥,满脸通红,瞪着眯眯眼,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大鲶彭说起话来唾沫横飞,加上靠得近,弄得李笠脸上就沾着不少唾沫。
李笠后世跑业务时,什么场面没见过,等对方说完了,淡定开口:“我说大鲇彭,这黄芽子尺寸不小,一尾卖十二文够公道了,你出价五文,还铁钱,什么意思?”
“大鲇彭”继续嚷嚷:“什么意思?你把要死的黄芽子拿来卖,也有脸卖一尾十二文!”
一听说有人拿要将死的鱼冒充活鱼来卖,围观的人们齐刷刷看向地上木盆里挤着的黄芽丁(黄颡鱼),又看向李笠。
“首先,我说过这是三日鱼,也就是最多活三日...”李笠淡淡地说,“其次,鱼市里又不是没人卖钓上来的一日黄芽丁,差不多的个头,十二文一尾很贵?”
大鲇彭冷笑着,把手中攥着的鱼向旁人展示。
黄芽丁身上三鱼鳍带着毒刺,不懂抓的很容易被刺中,然后伤口肿胀、疼痛难忍,但此人抓鱼的手法娴熟,看得出是个好手。
展示片刻,大鲇彭看向李笠:“你这鱼儿都吐血了!还敢说比人家一日鱼多活二日!”
李笠反驳:“那是你掐的,鱼肠都快被你掐得吐出来了。”
“你还狡辩!我是何等样人,如何会诬陷你!”大鲇彭举起手中鱼大声嚷嚷着,周围的人见了暗道要糟。
这小子家里有些来头,其阿耶是有名的鱼主,家里还开着鱼肆,兄弟多,亲戚也多,自己纠集几个恶少年在鱼市做买卖,平日里咋咋呼呼的。
遇见势单力薄的卖鱼人,经常仗着人多势众围住对方,压价强买对方的鱼,然后转手卖掉。
眼下这瘦弱的小子,虽然有个同伴,但比起大鲇彭一伙,明显落下风,现在大鲇彭寻了个由头不依不饶,大家都觉得这两个小子要吃亏。
李笠见大鲇彭老拿鱼说事,嘿嘿一笑,看着围观的人,说:“我,可是刚把鱼摆出来,就说清楚这是钓上来的鱼。”
“我若是心里有鬼,干嘛说出来?”
“你心里没鬼?”大鲇彭也笑起来:“谁不知道,这钓上来的黄芽丁,肚子都被鱼钩钩烂了?活不长,你凭什么说,这些鱼比别人钓上来的鱼多活一两日?”
“凭什么?”李笠依旧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根竹棍,大小如竹筷,顶端似乎有铁钩。
大鲇彭以为李笠要动手,正要握紧拳头迎战,却见李笠将竹棍举起,向旁人展示:“大家看,这是我取钩的工具,可以把鱼钩取出来,却不勾烂黄芽子的肚子。”
说完,他伸手到一个小水桶,熟练的捉起一尾黄芽丁:“大家看我如何取钩。”
“钓黄芽丁时,性急的黄芽丁会直接把饵和钩吞到肚子里,然后肠子被鱼钩钩住,取钩很麻烦,取出来后,黄芽丁的肚子也被钩烂了。”
“既然肚子被钩烂了,自然就活不了多久。”
旁人听得李笠这么说,默默点头,确实,但凡钓过黄牙丁的人,都知道黄芽丁会把鱼钩吞到肚子里,而不是钩在嘴上。
无论怎么取鱼钩,都免不了钩烂黄芽丁的肚子。
李笠先向大家展示手中的黄芽丁,人们发现这黄芽丁的嘴巴有一截线露在外面,看样子是上钩后把鱼线剪断,鱼钩带着一截线留在黄芽丁肚子里。
这如今人们常用来延长上钩黄芽丁生命的办法,让带着一截线的鱼钩留在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