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众所周知的水生精灵,郑清对河童并不陌生。
鸟嘴、圆头、尖耳、厚重的盾甲,还有始终顶在脑门上的青玉圆盘。每一位巫师对这些特征都耳熟能详。
郑清在第一次夜间巡逻的时候就遇到了这种魔法生物。
那是一头在月下哭泣的河童,它的同伴被砂时虫群掳走——那个时候,河童留给郑清的印象就是瘦瘦弱弱、声音尖细、头顶着漂亮玉盘的奇怪生物。
而现在,郑清在巡逻中又一次遇到了拦路的河童。
或者说,他面前的这头怪物,曾经是一头河童。
剔除它猩红色的眼睛、鼓起的纠结着的筋肉,年轻的巫师还依稀能够辨认面前这头怪物尖嘴圆头,顶玉盘、背龟甲的痕迹。
只不过龟甲已然被它倏然胀大的骨架撑破,头顶的玉盘也裂成了片片碎玉。
河童那惯有的尖细声音也变成了低沉的嘶吼,还有嘴角淌下的稀稀拉拉的涎水。
“野妖…”林果低声呻吟了一句:“这么近……完蛋了……”
……
湖边的斜坡上种着种类繁多的草本植物,间或点缀着茂盛的灌木丛。
河童妖就悄无声息的站在一丛灌木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这头野妖并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
它正鼓着猩红的小眼睛,抬着头,看着半空中的月亮,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也许残留在身体中的本能还在引导它享受天空缓缓飘落的月华,但这些残余的本能在食物芳香的诱惑下很快溃不成军。
它的鼻翼剧烈翕动,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四肢着地,缓慢的,一步一步向上爬来。
尖锐的脚爪把松软的草地翻出一个个深坑。
……
郑清看着不远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可以清晰感受到其中的憎恶与贪婪。
妖魔对巫师的憎恶。
妖魔对巫师血肉的贪婪。
这是深深刻在在巫师与妖魔血脉深处的烙印,是漫长惨烈厮杀后最沉重的记忆。
任何看到这种眼神的巫师,都不会再有丝毫幻想了。
郑清缓慢的把小男巫拽到身后,脸色发白,但大脑竟然出奇的清醒。
他甚至还有心情分辨这头由河童转化成的野妖与大明坊那头猪妖之间有什么区别。
显而易见,大明坊的猪妖转化的形态非常彻底,除了三层下巴之外,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
而面前这头河童妖形态并没有过分变化,只不过嘴里的尖牙外伸成了上下翻卷的獠牙,骨架与一般河童相比拔高了许多,浑身上下还长出了粗硬的黑色长毛。
“会奥斯特的守护吗?”郑清的嘴唇蠕动着,轻声问道。
“不会。”林果用更轻的声音回答。
“那……你能跑起来吗?”郑清顿了顿,再次问道。
“……脚软了。”小男巫的回答明显带着一丝哭腔。
“呼……”郑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吧手中的法书翻开。
谢天谢地,刚刚托完那只小鸟,他还没来得及把法书塞回去,书页上抄录的咒语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让他凭空多了几分勇气。
这是他第三次面对野妖。
第一次在大明坊,面对那头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野猪妖,他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簇新的法书上没有一道咒语,如果不是托马斯的雷咒、不是那张恰巧落在猪鼻子上的静心符,也许此刻他已经被关进了传说中的黑狱。
第二次在入学专机上,面对那名容貌艳丽的女妖,他毛骨悚然、举止笨拙,毫无还手之力。如果没有伙伴们奋力抵抗,在专机护卫们冲进餐厅之前,女妖就会捆着他逃之夭夭。
这是第三次。
他的手指碰了碰胸口那块冰冷的铜片。
目光落在斜坡间那头河童妖身上,精神已经平静了许多。
“差远了。”他咕哝着,手指滑过法书上抄录的咒式。
与那头横冲直撞的野猪,还有肆虐专机的女妖相比,这头河童不论是体型还是气势上,都差远了。
而一个月前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相比,也差远了。
……
林果那头黑色的大山羊随着野妖缓缓上爬的脚步,亦步亦趋,斜斜的退却着。
它始终弓着背、低着头,保持随时弹撞的姿势。
这种威胁对于河童妖来说显而易见。
虽然没有太高的智慧,但是本能告诉它,不能同时面对两个敌人,不能把自己脆弱的后背露给那头危险的偶蹄动物。
林果紧紧拽着郑清的袍子,担忧的探出半个脑袋。
他很担心自己那头相依为命的大山羊。
……
淡绿色的光芒从郑清的法书间缓缓溢出。
似乎察觉到空气中不安的气氛,野妖终于放弃了步步为营的打算。
它人立而起,张开嘴,无声的咆哮着。
威压!
郑清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妖魔惯用的精神冲击方式,能够极大干扰巫师们施展法术。只不过与专机上那头女妖相比,这头河童妖的气势弱了不止一层。
但知道并不代表能够有效抵御,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这种无声的冲击。
林果哼了一声,身子一软,松开手中的袍角,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郑清感觉自己的脑袋再一次裂开似的。
眼前的情景仿佛变成了慢镜头。
他看到斜坡上的野妖浑身粗硬的毛发炸起,口吻间的皮肉因为张的太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