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和美团推着小车回到姨母的饭铺前,将剩下的一半鸡脚摆开码好后,正是汴河两岸开始热闹起来的时辰。
沈馥之在里头收拾猪下水,每忙活一阵,就出来看几眼外甥女和她的小摊车。
姚欢站在“日啖鸡脚三两斤,世间何须扬州鹤”的招牌下,倒是不大有从前在闺中时的生涩,而是拿竹签子戳着一块软糯糯的脱骨鸡脚,招呼着进店吃猪下水的食客们尝尝。
“滋味不错,只是没油水咧。俺们还要去赶工,吃饱了,回把气力才是顶要紧的。姚大娘子,你这小食,还是卖给那些游河的官人娘子罢。”
贩夫走卒们一脸憨厚地回复姚欢。
事到如今,沈馥之已经十二分相信外甥女是铁了心要入饭食行当。
她于是走到姚欢身边,摇着蒲扇安慰道:“现下天热,这个时辰游客稀少,邻里懒得出门,纤工力夫们又没得闲心吃你这小食,今天卖不掉,就送给左右的脚店伙计们吃,做个人情。明日的那些,要不都送去明月楼。”
姚欢回身捧起桌上的水碗,咕嘟嘟饮了一大口,嘴角一弯,柔声细气但态度坚决地对沈馥之道:“姨母,我推车去周围坊巷吧,有婆婆姑嫂小娘子经过的,我且和她们吆喝吆喝。”
沈馥之知道姚欢如今主意大,也不拦她,招呼阿四找个干净轻便的箧筐,装了一壶杏皮水、四个咸齑肉末馒头,递给美团:“照应好欢姐儿,她身子骨嫩,提防她中暑。”
姚欢和美团,主仆二人推着小车,捡路边的浓阴处走,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擦肩而过的行人,或者坐在门口乘凉的闲人,扭头打量一番这食车,或直愣愣地向这车子行注目礼,未免好奇议论。
“都说富、贵皆扛不过三代呐,这不知又是开封城哪家没落了,长得如此体面的小妇人,出来贩浆卖饼。”
“不是卖桨水饼子,人家招牌写着呐,日啖鸡脚三两斤。”
“卖鸡脚?鸡脚谁要吃来。“
“哎兄台你看那字,像大家手笔。“
“有何怪哉,吾那日在东大街吃酒,店家蒙酒坛子的帛布上,好大一片字,你们猜谁写的?苏学士苏公!世态炎凉,人一被贬,从前送出去的墨宝,好些都被扔了出来,教市井商肆捡了去。“
姚欢和美团此前去明月楼走了几天车,就像那些江湖汉子走了几趟镖,已习惯了周遭议论,泰然处之。
推着推着,美团伸脖子一望,忽地指着一片由几棵巨大杨柳树拱卫的空地,建议道:“欢姐儿,咱们去彼处试试。”
“那是何处?”
“儿郎们蹴鞠的地方。那边树荫浓密,儿郎们蹴鞠的劲头又大,三伏天都不消停,踢球看球的都不少人,二嫂说了,人气就是财气。人多的地方,你就算卖坨狗屎,都有人抢。”
噗……
姚欢正喝着杏皮水,听了美团的比喻,一口杏皮水喷在地上。
“你,你,哎唷,咳,咳咳……”
姚欢来不及笑骂,咳呛起来。
美团吓得停了食车,回过身来给小主人捶背。
恰此时,一匹高头大马从她们身边闲步而过。
马上之人听得那熟悉的女子声音,倏地回头。
“可是姚大娘子?”他朗声问。
姚欢喘着气抬眼望去。
曾家四郎,曾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