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惊,心道是谈崩了么?忙凑到门边往外看,却瞧见孟娘子手中托着一副耳坠,满脸讶色。
又听林巧道:“没什么不行的。这乱世,这些能值什么?也就大姐这样的殷实人家能趁得下。换成个小门小户,给了人家也不当用的。”
孟娘子口中道:“这是两码事。”
却一边说,一边又捻起一只耳坠瞧,似乎也很是喜欢。
李伯辰愣了一会儿,想走出门去说话,但到底没挪脚。林巧该是要用她的首饰来换这宅子吧?孟娘子也很识货,意识到那首饰很是值些钱。此刻他走出去,能说什么呢?总不好在外人面前为钱争执的,那样大家都不体面,反倒不美。
他只得叹口气,往后退了些。但又对自己道:算了。我堂堂七尺男儿,钱算得了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不会辜负她对我的一片心意。
他便又在屋中待了一会儿,听两人在院里还说了些什么。最后孟娘子高声道:“好了好了,不送不送!”
到窗前一瞧,她已走出门去了。他便也走出门,见林巧在院子里跳舞似地转了一圈,又扑过来挂在他肩上,道:“阿辰,成了,这是咱们的了!”
他头一次见她这样高兴,本来还想说说那首饰的事,但此时也说不出口了。只笑道:“这是沾了你的光。等我往后发了大财,就还你个在院子里看天边的火烧云,心想,往后这样也不行。这厨房里的灶还是烧柴火的,小蛮这一双手天天来烧柴火,他可舍不得。
但两人也不适合找个丫鬟仆役,还得想别的法子。在陶家的时候,他家有水房,里面是有龙头的,一拧就出水。他家的厨房似乎也是炉子,他当时没细看,但知道也用不着烧柴火。陶家并没有水塔,想来水房中出水,是用了机关术。
这世上有神奇术法、有种种机关,其实生活应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五缕长髯,穿青布长衫,看起来像是文士。
李伯辰道:“孟大姐,你这是……”
孟娘子笑嘻嘻地走进来,道:“给你们送房契,再请常先生做个见证。还带了一床被褥,都是去年新做的,一水没洗过。想着你们锅碗瓢盆都没有,也给你们送点吃的喝的。”
李伯辰心里生出一阵暖意,没料到她这样热情。这样的情意,自然不好推脱,只得伸手将包袱、篮子都接了,道:“这怎么好意思——我来拿。”
孟娘子往里面走了两步,又道:“这位就是常先生——常老先生的……玄孙,是不是?常先生?”
那男子点点头,道:“是的。”
又对李伯辰抬手一礼:“鄙人常秋梧。”
李伯辰的手被包袱篮子占着,便只能点头道:“失礼了,常先生,里面请。”
他一边说,一边想,玄孙?是个什么辈分?孙子的儿子是曾孙……曾孙的儿子,是玄孙吧?这人四十多岁?已是他那位外公常休之下的第五代了么?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常休的年纪该很大了。他从前只当常休是外公,自己二十来岁,他那位外公该五六十岁。但此刻猛然意识到,那位外公该是修行的。既然修行,寿命就长,常庭葳出生的时候,他可未必是二三十岁,甚至未必是四五十岁!
他想到这里,忽然一愣——眼前这常秋梧要是四十岁,每代再多加个二十岁……那常休,岂不是至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么?
龙虎境修士,寿元通常在百五十岁,那常休或许就是龙虎境。但如此境界,却被朱厚给挟制了……那朱厚该是什么修为!?
这念头叫他愣了一愣,隔一会儿才回过神,发现常秋梧也在端详自己,眼中似有审视之意。两人对了眼,常秋梧才微微点头,抬脚走进来。
李伯辰去关了院门,走入庭中时,见林巧已从东耳房出来,将两人迎进堂里了。常秋梧坐在上首,孟娘子坐在他身边,林巧刚才要生火,用帕子包了头发,看着真像是个村姑。李伯辰见她这模样忍不住一笑,她这才省得,忙将帕子摘了。
他将包袱和篮子放在桌上,见孟娘子四下打量一番,啧啧赞道:“这屋子捯饬得又干净又亮堂,真是会过日子。”
林巧笑着看了李伯辰一眼,李伯辰也笑。他这一笑,常秋梧却站起了身,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李伯辰愣了愣,心道这人有话要对我说?便也站定了等他开口。
可两人彼此站了一会儿,都没言语。孟娘子笑起来,道:“哎呀,陈兄弟,你赶紧坐下——这位常先生最讲礼数,你不坐,他要陪你站到天黑!”
李伯辰这才醒悟过来,忙走到堂上,对常秋梧施了一礼,坐了。常秋梧端庄地还礼,也才坐了。
他来到这世上,倒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地在自家待客,又因常秋梧看着端庄,行事也端庄,只觉得束手束脚,浑身都不自在。心道那位便宜外公从前在太常寺做少卿,专职就是礼仪,这位常先生看样子是得了真传。瞧他庄重的面相,不知吃饭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个模样。要叫自己天天保持这个样子,真是生不如死了。
等林巧也落座,孟娘子才道:“陈兄弟,林妹妹,我来送房契的。”
她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张契约,托在手中给三人看了看,又道:“照理说宅地买卖,该到官府备上。可咱们这儿,你们都知道,没什么官府。常先生在屯里德高望重,平时有事,都请他来做见证,今天也一样。”
说了,起身将契书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