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没有做声,已然是默许了。
守城战打了没几天,守军就已经开始大批量阵亡了,不光西边齐军大规模攻城,东边,那座城已经修的比潼关还要高,齐军架起投石车,日夜不停地往潼关里面扔石头,城内无论军民都是死伤惨重……确实没有可以调集的兵马了。
连百姓都被组织起来,干着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搬运尸体、运送伤兵、起火造饭、搬运石头,擂木,成捆的长箭,崭新的战刀和长矛被收集起来,准备供周军使用……
“如果我们从东城墙上抽调兵力,他们那里的防守力量就会消弱,我不能冒这个险。”梁睿显然不明白魏玄的心思,见魏玄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不大乐意,于是解释道:“现在这种情形。骑卒无用,不如组织上城墙一起守城,没准又能熬上几天。”
“不知道陛下那边怎么样?”
“情况也不容乐观。援兵的脚步已然被明显拖慢,昨天窦毅率部猛攻一天,齐军毫发无损,他连东面齐军大营的一块城砖都没有摸到,就损失惨重而回,死了有七百多人,今天估计损失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这是陷阱无疑了。”
“是陷阱,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梁睿无奈,“就跟你看到的一样,这里快撑不住了,援军不来我们死定了,援军来迟我们也死定了。而他们现在都不见踪迹……我们要是按这个速度继续损耗下去,再过两三天,士兵就要打光了。没有士兵,我们怎么守的住?”
“……”魏玄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看着如蚂蚁一般忙忙碌碌的百姓,说道:“这些百姓,他们就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和我们一样,与潼关都是休戚相关……只要我们能守住,大家的性命就都有保障……大概可以撑到援军到来的最后一刻。”
梁睿没有说话,既为魏玄的果断感到胆寒,也为魏玄的气魄所震惊。就梁睿看来,潼关大概是保不住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但魏玄不信这个邪,他一定要打到底,哪怕压上百姓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百姓也未必愿意死战,齐军纪律严明,所到之处非但没有恣意劫掠,反而秋毫无犯,这是瞒不住的,尽管他们如何渲染丑化齐国,意图裹挟百姓一同死战,但百姓不是傻子。就算威逼他们上阵,又有几人是真心搏命?这样的前提下,战力又能发挥几何?
反正梁睿是不会多做幻想的。
像是给梁睿打气,魏玄说道:“朝廷的援军已经赶到潼沟,陛下已经命于仲文等人去攻齐军大营,我们要配合陛下,攻破齐军的这一个据点,烧掉浮桥和船只,齐军便已败了一半,没有根据点,没有粮草支撑,这四面一马平川的地带齐军是绝对守不住的,届时我们就可以对着齐军穷追猛打过去,再无顾忌!”
魏玄这话不独是对梁睿说的,同样是对周围将士百姓说的,给他们一个希望,好让他们可以振作起来。梁睿问道:“怎么个配合法?”
魏玄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主动出击了。”
上下顿时失声。
魏玄皱着眉,“只要那潼河边上的港口还在齐军手里,我们就等不来援兵,朝廷大军是不敢轻易过来的,只有拔了它,才能解此危局……齐军虎狼之师,对咱们穷追猛打,没有援兵就是等死。只要打开突破口,我们就可以让朝廷大军迅速渡河而战,而不只是那三三两两的前军,我们完全迅速扩大优势,进而扑灭远望沟以北的所有齐军,这样一来。大势便又稳稳地回到我们手里了。”
魏玄目视四周,“各位意下如何?”
“我军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两千人,能战也不过四五千了,士兵们都很疲惫。如果能一鼓作气,第一时间打跨对面的齐军,求来援兵,的确能够大大鼓舞战士们的士气,但是……”
梁睿无奈,天底下最怕的就是但是两个字,“齐军既然敢放外面的哨骑进来告诉你这个消息,摆明了不怕你出手,就怕你不出手,你一旦出击,齐军万一早有准备,你这岂不是送死?”
“不然怎么办?我们还有退路吗?!”魏玄忽然发怒。
“大周还有退路吗?”
梁睿不想跟他做无谓的争执,魏玄深吸一口气,冷肃下来,“我不蠢,但我们没得选,不是吗?况且,老夫未必会输……我想请你将齐军的力量死死拖住在城墙上,让他们无力追击我的后路。我的兵你大可以留下帮你守城,剩余的五百骑兵全都给我,我要出城一战。”
“为什么不多带一点?”
“骑战,人多是没有用的,打的就是那一股气势……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横扫敌军!以快打慢,以强凌弱,要是人多管用,高欢早他娘的一统天下了。”
梁睿沉重地叹了口气,却不知在想什么,“好,我帮你。”
夜间,天白如霜,关闭已久的潼关大门忽然洞开,无数大军从里面朝着齐军大营汹涌冲去,齐军未料周军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发动袭击,仓促应对,大将樊子盖调集兵马与之作战之际,敏锐注意到有一队规模在上百人的骑兵正乘着夜色往东北方向而去……
樊子盖点燃了烽燧,接着鼓声将军情传达了过去,汇报到慕容俨的时候,慕容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那老家伙按捺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