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寂静无声,宇文邕箕坐在榻上,一手抛弄着掌中的鱼符,一边冷冷地瞥向杨坚与赵仲卿……帐外聚集着许多将官,环立于帐外,并不断有甲士往来逡巡。
虽然没有什么杂乱的人马喧嚣的声音,但在寒风吹拂之下,这股肃杀出来,跟赵仲卿平摊了这份责任。义气倒是成全了,可脑袋没了有什么用?
死道友不死贫道,不向来都是官场上捭阖的生存之道吗?众人或者嗤笑、或者叹惋,心里反应不一而足,而司马消难却带着审视注视杨坚,若有所思。
杨坚依旧面色坦然,想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宇文邕的目光也依然锐利,刀子一般在他身上刮着,半晌后,复又冷冷问道:
“你是打定了主意,觉得朕刚刚大败一场,为免动摇军心,绝不敢在这里发落你们……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是也不是?”
“朕不妨告诉你,宇文盛阵前怯战,已被朕斩首,你……便是下一个!”
宇文邕抽出腰间佩剑,架在杨坚脖颈上,瞬时擦出一条血痕来。
宇文邕的剑架在他脖子上,表情却是平静而淡然的。亲近的人都知道,皇帝越是生气,越是暴戾,表情就越是平静,便如同平静水面之下潜藏的暗流,不知何时就卷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剑还未劈下。皇帝还在等杨坚的回答,如果合皇帝心意,那他就会平安无事,如果答错一句,下一瞬杨坚就会人头落地。
而杨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解释,只是闭目等死。宇文邕蹙眉,厉声喝问道:“朕问你话,你缘何不作声,莫非真个寻死不成?”
“臣之生死,全凭陛下心意,岂是臣可以逆转的?”杨坚立刻又拜伏下去,“不管陛下要臣生或死,臣都只有顺从,岂可自辩?”
“你治军确实有一套,朕一路行来,只见你这里治军严谨,秋毫无犯……要不是神举昔日的下属正在营内,朕恐怕在大营十步外便被砍成肉泥了。”宇文邕不知道为何提起这个。
“我大周将士,莫不是陛下臣子,何人不晓陛下天威,陛下要入营中,何人又敢阻拦?”杨坚说道:“而且,臣也只会纸上谈兵,治军还要靠赵仲卿。”
“你在为他开脱?”
“没有,臣只是就事论事。”
宇文邕面色稍霁,将剑锋从杨坚的脖颈上挪开,又不轻不重地压在他肩窝上,
“你话说的倒是好听,朕很多时候都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大忠还是大奸……既然你把自己说的忠肝义胆,那朕问你,朕三番四次命你抽调兵马南下,你为何不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这还不是抗旨吗?先前……不是说自己忠心耿耿吗?”宇文邕嗤笑一声。
杨坚正色道:“陛下不在华阴,不晓得臣等单单是为了防备段韶就已经极为吃力,若再分兵,恐怕不用等潼关这一仗,直接便让段韶长驱直入长安了,届时后果臣更加担当不起!”
“如此说来,你非但不是悖逆,反而是加倍贴心了?”
“臣也是连战连败,毫无斩获,不敢夸功。臣或许无能,但臣敢指天发誓,臣绝无二心!”杨坚面色坚毅,宇文邕审视地打量着杨坚,指着赵仲卿道:
“朕明白,其实刚才在外面,你们的对话朕已经听见了,你大概确实无辜,但他却是明明白白的悖逆做乱,你是一军主帅,朕把处置他的权力交给你,你该怎么发落他?”
“按军法,战阵不利是大罪,非议君上是死罪,应当处死。”
“有道理,那便斩了他!”
宇文邕摆摆手,几个甲士上前揪起赵仲卿的衣领便准备拖出去斩首……杨坚一声不吭,做目不斜视之状。他不敢抬头,因为宇文邕嘴上说着斩赵仲卿,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杨坚的脖子!
宇文邕盯了他许久,直至赵仲卿都已经被拖到门口了,这才喊停:
“——且慢,虽然这厮狂悖,但念他父亲战功,他又是年轻气盛,况且阵前杀将,大败士气,朕便原谅他一次,下不为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六十!”
他又看向杨坚,凝声说道:“你是一军统帅,属下犯下大错,你也有莫大责任,他杖六十,你该杖多少?”杨坚立时回答道:“陛下说是多少,那便是多少!”
“你也六十。”
“臣领旨!”杨坚被人拖下去,心里却悄悄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那番话语交锋到底有多危险,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宇文邕的那些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尽显帝王城府……看似不经意,实际藏着莫大的杀机,他不断试探杨坚的反应,试图试探出杨坚的真正意图,而杨坚的分寸要拿捏的刚刚好,不能偏离宇文邕的心意哪怕一点,才能堪堪保住一命!
虽然军权被夺了,好歹留下了命不是?
杨坚二人当着全军的面受完杖责,还得一瘸一拐地回去谢恩,司马消难恰巧迎面走来,微笑地与他们寒暄,说了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赵仲卿不耐烦跟他多说,杨坚也有心事,不好多说,应付了两句就要走,但司马消难接下来一句话,却教他僵在原地。
“今日方知,随公竟有这等心术,前途无量呀!”
杨坚回头望了一眼,无论是赵仲卿还是司马消难,都顿觉一股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司马消难脚下一顿,讪讪地立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杨坚回头的一瞬间,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