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皇帝对长安是颇为中意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皇帝如果定都在长安,对于关中各世家而言,无疑是打了一针强心剂,将此前暗藏在心里的种种担忧一扫而空。仔细想来,皇帝入关之后对北周降臣及各世家大族表露出过于热情的善意,原来根据在这里!
而另一些人想得多一些,不免忧心,以为陛下要迁都,舍邺城而就长安、洛阳,是存了要打压河北世家的意思。
陛下是真心重用汉臣的,这点大家心知肚明,都无异议……但目前北齐朝野皆为河北、河东士族出身的官员把持,大齐又要灭了伪周,正是坐下来分享胜利成果的时候,皇帝忽然又借着迁都的由头,将关中、河南地方的世家也拉了进来,这分明又是陛下擅长的“拉一派打一派”的那一套!
一个朝廷,可以供大家瓜分的权力拢共就那么一点,他们自己还嫌不够分呢,忽然又多了一群人入伙,这不是抢饭碗吗?这么一想,大家都有一种“狼来了”的感慨,神色间也多了几分不善和警惕。
“唉,算了,不想了,实在是头疼。以后再说吧。”
高纬撩起了两边的火便见好就收,免得引火烧身。这事就此打住不提,由得他们去猜、去斗,话锋一转,说起另一桩大事:
“朕入长安以来,诸州刺史、大将无不上表归附,只有达奚长儒与韦孝宽还全无动静,此二人……一个是瓜州刺史,一个是玉璧守将、伪周上柱国。
“都是能征惯战的良将,朕十分欣赏他们,可朕遣使去劝降,这二人个个都没有回应,只是紧闭门户不出,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何意?难道他们不知道朕一怒之下,凭他是何等名将也难逃一死吗?”
高纬眉头微蹙,黢黑的目中闪过一抹冷冽刀光,杀气凛然。
阶下群臣皆声言说达奚长儒与韦孝宽不识好歹,竟敢藐视天威,要出兵讨伐。群情汹汹,唯有窦毅面露凝重之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拜到:
“陛下明鉴,达奚长儒与韦孝宽二人虽有不敬之嫌,但他们恐怕没有举兵反抗陛下的意思,之所以做出负隅顽抗的姿态来,不过是等陛下拿出更高的诚意罢了。”
窦毅刚说罢,便有大臣出来呵斥:“陛下招安他们足见重视了,他们还要怎地?区区亡国之将,犹如丧家之犬,也敢跟陛下讲条件不成?”
窦毅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他就猜到会是这样,只垂着头,正要默默退回去,又见皇帝眉头渐渐舒展,轻笑道:
“有理,他二人本是有名声的人,若主动上来巴结朕,难免被世人讥笑诟病……朕既求良臣良将,也得拿出一个诚心的姿态来。”
高纬在阶上踱了两圈,方才停步,斟词酌句一番后道:“这样,朕亲自起草一篇文书,加盖私印,用十三匹快马带着金牌轮番过去请他们二位,这样总算有诚意了吧?”
“假如他们执意不必降呢?”有人问道。
“……若执意不降那便只能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皇帝回身,偏头看向众臣,“朕用人不纠过往,你们好好做事,将来立了功自然有出头的机会,只要有功,升迁进爵都少不了你们的。”
阶下诸降臣无不喜出望外,也不顾满地雪水泥污,慌忙拜倒,极尽形容。皇帝立于城楼的檐角下,嘴角微翘,笑吟吟面对群臣叩拜,但心里究竟做何想法,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