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想了一想,不禁又疑惑,柔声问道:“锦缠道既然身为你师父,怎么连个名字都不肯予你呢……”
碧烟听见李莲花的疑问,抱臂笑了一声道:“她只不过是想锻成一把刀,好替她杀人复仇,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只不过教了我这么多年见不到什么长进,夙愿落空,成个疯子,如今再也不想见我了。”
李莲花听她将人命一事提得轻轻巧巧,此时忽然好像才知道冷,赶紧从风口溜下来,吸了一口气缓了一缓,又朝她摇了摇头道:“昨日你能抢笛飞声一手已是十分厉害了,你年纪轻轻,若将来有所成,只是一心用来杀人未免可惜,至于这替她报仇……呃……金家倾覆一案,怎要你一个人来担呢。”
“昨日不过是仗着提前布下的暗器,却连笛飞声跟前都到不了就已被他扫落干净,有什么可值得提的,”碧烟语气中颇有自嘲之意,瞥了哆嗦的李莲花一眼,只好领着他踏上回路,边走边道,“我这点资质,或许你觉得尚可,但想要报仇岂不是白日做梦。”
李莲花忙换了一脸正色,连连点头。见他如此,碧烟顿时没了气。
两人回到竹屋前,看着一地狼藉,却都有点呆愣了。方才说了一回正事,全然将这打翻的桌椅碗筷忘在脑后了,李莲花伸出手去将椅子扶正了,叹了一声,认命地打扫起来。
忙碌一番后,两人才发觉互相竟都是惯于忙这些个琐事的,难免感到意外。重新落了座,待碧烟重新沏了茶来,李莲花揉了揉眼睛,索性就闭上了,往后靠了靠身子,舒了肩膀,神情安然,是一副要入睡的模样。
“你大白日的就又要睡了么?”碧烟将茶盏推到他手边,又怕他目力不济打翻了,再给收远了点,只是看他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就觉得提不起兴致来。
李莲花委实有点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取过茶盏,呷了一口淡茶润了润喉,又轻轻放下,道:“你有话讲就是,我一定仔细听着……”
她懒得信他这些不知真假的话,犹豫了片刻,仍是开口道:“当年金家事发之时,离你与笛飞声东海一战尚有两个月,我师父……锦缠道与几个门人侥幸逃过一死,一路匿藏踪迹,本欲求助四顾门,却发现已经去晚了……”
碧烟停下来,似乎在回想一点事情,她道:“李相夷生死未卜,四顾门自己都乱成一团,要跳海的跳海,寻人的寻人……”
当时她不过是个在襁褓中的稚儿,这些事从来都是听别人讲的。她听见李莲花低低地嗯了一声,便知这些话是真的了。
隔着茶水的袅袅雾气,更显得他面容柔和从容,这些故去之事似乎再也不能催动他一点愁绪。她回过头来继续讲:“此事没有指望,她就带着我和剩下的金家门人上山,沿着金家的旧阵又布了一遍,从此就在这山中住下了。好在从来待我亲厚,即使不曾出山,什么东西都只能在书里见得,我也不觉得如何。”
“只是后来门人相继离世,她越发不愿意苟延残喘一般苦守在这里,她本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怎会甘于籍籍无名死在深山之中……直到我长大些,或是觉得前路无望,就愈发不喜见我,再过了几年,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也已有疯癫之态。”
林间有细碎声响浮动,此时茶水凉却了,李莲花只来得及粗粗饮上一口尝个味道,就已经匆匆睡着了。
碧烟没有管他,“最后一个门人因病离世后,她斩断了桥面,动了铁索的机关,成日将自己关在阁中,后来当我一靠近阁楼,便直接想要出手杀我,”她手中的茶水慢慢见底,随手放在桌案上,说出一句最开始的定论,“不论是何缘由,她已经全然疯了。”
“我从那处阁楼过来,来时的铁索已断,却发现困死山阵中,于是没了退路。现下铁索只剩一条,若无把握,我不敢再轻易过去……”
碧烟不再说话了,而后的事李莲花便知晓了,两人之间重归了静默,只余下风卷竹林过的萧杀之声,她将目光投远了去,停在庭前那一弯碧翠的竹叶上,无声一勾指尖,银光一现,竹叶便簌簌落了地,剩下一条光秃秃的竹条来。
她良久未动,正当感到无趣至极,想要起身时候,却听到了说话声。
“有趣的是,你无法下山,却发现有人想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