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告诉我你打算回信。”
“不是,我准备换一个名字把《守灵》寄出去,看他们会不会改变主意。”
“《守灵》是什么?”
“丢了尸体的掘墓人,哈利,你看过的。”
“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没写完。”
“现在写完了。”亚历克斯把外套丢给他,“别慢吞吞的,这是个散步的好天气。”
他们用“r·比索普”的名义寄出了书稿,回邮地址填的是牛津的“海雀和三叉戟”小酒馆。镇子上的小电影院在放《吉伯特与苏利文》,对这个偏远海边小镇上的很多人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彩色电影,非常新鲜,因此放映厅里总是挤满了人。哈利和亚历克斯买了两张票,看这个下午的最后一场,很巧合地,也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等他们离开电影院,开车穿过田野的时候,八月的太阳已经露出疲态,低垂在树梢上,把草地染成焦糖般的黄棕色。
——
“玛莎八月底回来,我们刚好要回到牛津去了,一切如常。《守灵》确实出版了,没有人对此多加注意,它只是一本便宜的恐怖,讲一群各怀鬼胎的人在y-in森的沼泽里追一个本应死去的男爵,因为钱,因为贪念,因为心有不忿,大多数人看完就忘了。不存在的‘r·比索普’先生收到了一小笔稿费,很可能都花在香烟上了。”
“‘就像所有夏天一样,这一个夏天也结束了’,《永恒夏天》第十二章。”记者说,在察觉到老人的目光时耸了耸肩,“我很可能是除了你之外最熟悉这本书的人,普鲁登斯先生。”
对方笑了笑,没有回答,在沙滩和长堤交接的地方停下脚步。一阵雾气被海风吹来,短暂地遮住了视线,又迅速被吹散,灯塔伫立在防波堤尽头。
“看,里弗斯先生,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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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灯塔是个空壳,只剩下没有扶手的石梯,沿着斑驳的墙壁蜿蜒向上,犹如冻僵的藤蔓伸向灰白的阳光——塔顶如果不是原本有个天窗,那就是发生了小型塌方。砖块从成片剥落的油漆之中露出来,长了苔藓,呈现出一种枯叶般的棕黄色。沙包垒在楼梯底部,天长日久,已经压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一个孤零零的自行车轮子靠在墙上,旁边是一双被老鼠啃过的皮靴,和扔在地上的船桨一起缓慢腐烂。记者跨过船桨,凑近弯曲的石阶,打量上面的焦痕和方形凹槽,应该是固定扶手用的,木扶手,毁于一场在未明时间发生的火灾。他转身看向普鲁登斯:“我们要上去吗?”
“为什么不?我从不半途而废。”
脚步在灯塔里激起重重回声,人声也是,因此当普鲁登斯说话的时候,词语在弧形墙壁之间碰撞,像装入滚动木桶的s-hi润葡萄。记者刻意放慢脚步,以免超过普鲁登斯,这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因为老人每走三四步就需要停下来,扶着墙壁喘口气。
“亚历克斯用‘r·比索普’的名字写了四个悬疑,都是短篇。《守灵》之后还有《黑边信》、《莱肯街11号》和《丰收》,然后他对悬疑故事的热情消失了,就像这样,”普鲁登斯打了个响指,“火苗熄灭,亚历克斯随手丢弃‘r·比索普’,转身寻找别的冒险去了。出版社前后写了四封信问‘比索普先生’发生了什么,亚历克斯回信告诉他们‘比索普先生’在安达卢西亚度假时不幸淹死了。”
淹死了,灯塔的回声忠实地重复道,淹死了。
“然后他写了《埃格尼斯的风筝》,用的是‘m·西尔斯’这个笔名,这是他第一本进入公众视野的书。”记者说,他也有点喘不上气了,两人正好爬到灯塔中间,螺旋状的楼梯往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哪边都像没有尽头。昏暗的塔楼和从高处漏下来的阳光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此刻深入地下,正沿着矿坑往上攀爬。
“你知道《埃格尼斯的风筝》最开始是作为儿童读物出版的吗?”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有评论家认为《永恒夏天》才是卢瓦索的第一部成功作品,对他们来说,《风筝》不够‘严肃’,但我还是投《风筝》一票。想想飞行员的鬼魂和埃格尼斯在墓地里追风筝的那一段,如果我是小孩的话,会做一个星期噩梦的。”
“我倒是觉得这段很美,也非常伤心。”
“确实,但还是毛骨悚然。”
“他们还用‘西尔斯’这个名字吗?我的意思是,近几年再版的《埃格尼斯的风筝》,封面上印的名字是哪个?”
“统一用‘亚历山大·卢瓦索’。去年兰登书屋推出的盒装收藏版就是这样的,收录了《风筝》和另外两本描写战后生活的,出版社认为同一系列的书不应该用两个名字,读者们会搞不清楚的,而且‘卢瓦索’显然比‘西尔斯’更有辨识度。”
“辨识度。”普鲁登斯咀嚼着这个名词,摇摇头,“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灯塔悄悄学舌。
“亚历克斯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西尔斯?”
“‘亚历山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他即使在正式场合也自称‘亚历克斯’,签名也是。他说‘亚历山大’这个名字‘太重了’,‘像个沙包一样’,他不乐意扛着这么一个沙包。”
“有趣的说法。”
灯火室正下方就是废弃的守塔人卧室,一个半圆形空间,通往塔顶的梯子架在光秃秃的床垫旁边。这里曾经有过别的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