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王妃陡然惊醒!叫谢洛去赐死谢娴,是皇帝的旨意。皇帝让谢洛、谢娴姐弟二人骨肉相残,她难道还能抗旨不许么?若非皇帝顾忌颇多,整个长山王府都要满门死绝了!
她颓然耷下双肩,吩咐谢洛稍等片刻,回内寝妆匣里取出一只装胭脂的瓷扣,交给谢洛。
“兑二钱黄酒。”池王妃沙哑着嗓音,向儿子交代毒死女儿的方法。
谢洛体谅池王妃舐犊情深,可他半点儿都不可怜害死了父王的谢娴。
辞出长山王府之后,谢洛在前往长公主府的途中,经过了一家酒楼,他专门让王府家奴去打了一壶上好的黄酒。
他不会用衣家的酒毒死谢娴。
倘若用衣家亲自送来的黄酒鸩杀了谢娴,他这差事就算是办砸了。
池王妃只认为皇帝是用骨肉相残惩戒谢娴,谢洛则认为皇帝不至于那么无聊。真要用骨肉相残之痛折磨谢娴,怎么也轮不到做弟弟的谢洛去赐死。
谢娴是必然要死的。可是,他这个姐姐,只要能活着就绝不会自杀。
衣家不至于事到如今还疼惜这个祸家的媳妇,可是,不管由衣尚予还是衣长宁下令赐死谢娴,对她留下的三个孩子都太过残忍了。祖父、父亲下令杀了生母,这仇报不报?若不报仇,心中恨不恨?偏偏他们的前程都在衣家,都要依靠父祖,一旦心中存了疙瘩,一辈子就彻底废了。
与其让衣尚予、衣长宁亲手杀了谢娴,不如由他来动手。
至少,日后谢娴留下的三个孩子得知真相之后,要记恨的也是他这个已然出继的舅舅。谢洛却是理直气壮的。谢娴害死了父王谢茁,他代表长山王府清理门户,她的孩子凭什么记恨?
谢洛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皇帝到底还是在替衣家设想。
说皇帝是可怜三个孩子?谢洛不信。明明就是为了襄国公,为了保全衣家的下一代。
想到这里,谢洛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黄皮本子,皇帝究竟写了什么?
他一摸怀里的本子,辛吹就紧张。莫沙云上前施礼,尽量客气地说:“王爷,圣人当面交代了差事,您亦当面听闻。这本子里的御笔,只有真熙郡主能看——为什么只有真熙郡主能看,您比卑职聪明,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因为谢娴马上就要被赐死了,所以,这本子上的御笔只有谢娴才能看。
若有人“不慎”看见了死人才能知道的秘密,王爷觉得,皇帝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谢洛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就算想看,也得找一个不为人知的机会。现在莫沙云和辛吹盯得这么紧,他不要命了才会去动这本子的主意!
想来想去,谢洛干脆把怀里的本子掏出来塞给莫沙云。这烫手的玩意儿,本王不管了。
“卑职先替王爷收着。”莫沙云也松了口气。东西在他手里,他才最放心。
纯王半点儿不老实,一会儿就心动地摸一下,摸得他和辛吹都不敢眨眼,就怕一时不慎把差事办砸了。这可是要赔命的差事!
纯王府的车驾抵达长公主府后,吃了个不硬不软的闭门羹。
谢洛不能说自己是奉旨前来,莫沙云连忙掏出自己的羽林卫腰牌,说道:“有差事。”
衣飞石在羽林卫掌权十多年,羽林卫和衣家那就是自己人的关系。何况,莫沙云是衣飞石心腹之一,衣家不少老卒都认识他,这才往里跑了一趟替谢洛通传。
谢洛虽贵为王爷,衣尚予也不会亲自来接待他,负责出面招待的是镇国公府世子衣飞珀。
叙礼寒暄之后,谢洛看着衣飞珀不知道该怎么说。
——衣飞珀并不知道一年半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长街杀人时,衣飞珀正守在衙门里睡大头觉,等他次日闻讯回家时,该收拾灭口的线索早就被衣尚予打扫干净了,连皇帝和衣飞石都回宫去了。他若是去问衣尚予,衣尚予想着杀鸡儆猴告诫小辈,也未必不肯告诉他,可是,他没有问。
他回家一趟去给衣尚予请了安,衣尚予没主动告诉他,他就不闻不问又回衙门去了。
自从黎王府解禁,衣飞珀被黎王踢断腿之后,他就变得很沉默无谓。哪怕养好了腿伤,他依然像一个游离的病汉,常常混在衙门里吃喝睡觉。找外室是不敢了,可是,他也不关心谢团儿,甚至不理会自己先天不足的儿子,只管混吃等死。
去年衣长安死了,衣长宁也称病不出,衣尚予才叫衣飞珀从衙门搬了回来。
“你来看娴郡主?”衣飞珀叫几个仆妇来领路,“她一直身体不好,见她得问问长宁。”
莫沙云与衣长宁是羽林卫同僚,曾经共事,关系还算亲密,熟知衣长宁的脾性,忙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下人。若没有他的腰牌,只怕谢洛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也还是见不到谢娴。
衣飞珀陪着坐了一会儿,衣长宁终于来了。
乍一见面,谢洛与莫沙云、辛吹都差点没把衣长宁认出来。
旁人憔悴是瘦弱,衣长宁却是一种苍白的虚肥,他寻死撞墙时太过用力,头颅上开了很深的一个洞,那一片始终长不出头发来,哪怕束起发髻尽力填补了,曾受伤的地方也带了点怪异的秃颓。
最让人难以辨认的,却是他彻底变化的气质。
曾经的衣长宁精神奕奕、灿若暖阳,如今的他却似一截在水中泡胀的枯木,阴冷、肿胀、腐朽,有着一触即溃的冷硬,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