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李元胤尽快立妃立后,诞下天家子嗣。但是李元胤对太后替他选来的宫嫔压根没有兴趣,每天若不是批阅奏摺到深夜,就是在宫外妓坊厮混。是以皇后之位始终空悬,东宫也一直无人入主。
与过往宫人侍从来回穿梭的热闹景象相比,现在的东宫堪称冷清,只留了一小队侍卫巡夜,还有些年老色衰的宫女留驻在宫内,做些日常洒扫清洁的工作。
领路的太监从滴水檐前走过,前方有个窗格显露着光亮。周澜沧依循着过往的印象,猜测那是书房的位置。
李元胤遣人替他领路,却不往寝殿,也不带他去议事常用的文华殿,却把他带到杳无人烟的东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心底的不安像墨汁染在白纸上,越扩越大。一个模糊的猜测隐约成形,但是他努力抑制住思绪,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替皇帝办事,尤其是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这些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诛杀功臣,一来是为灭口,以免夜长梦多,二来是能给的赏赐已经到了头,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于是物极必反,只能狠下心来除掉昔日的左膀右臂。
周澜沧虽然不爱读书,却也被太傅逼着读遍了前朝史书,立下功业却没有好下场的例子太多了,简直数不胜数。但是李元胤跟历朝历代的皇帝不一样,跟为谋大位不择手段的暴君不一样。
李元胤不会这样对他的。
周澜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惴栗,在太监指引下踏入了书房。
不同于户外夜色深沉,书房之内,灯烛通明,加上十来颗夜明珠悬于壁上,将房中照得亮如白昼。
他才刚踏入房内便是一愣。再细看下去,更是惊讶疑惑。
李元胤不知道怎么吩咐的,竟然将整间书房布置得与他们少年读书时并无二致,无论是房中的摆设、墙上的字画,甚至架上的典籍,都与他的记忆完全契合起来。
周澜沧出神地取起多宝格架上一块方砚把玩,那块紫金石砚是他从父亲的收藏中得来,私底下送给李元胤的。李元胤没拿来用,一直放在架上。后来书房换了几次摆设,多宝格也收了起来。他原以为那块砚台必定是丢失了,没想到还保存得好好的。
再往前,书桌上散落着一沓r-u白洒金宫宣,纸质是上好的质地,只不过细看之下,边缘略有些泛黄,似乎已有不少年头了。
他好奇地拾起纸页查看,这一看不得了,惊得他手一松差点把整叠纸张都散落到地上去。
纸上满满当当都是他自己的墨迹。有被太傅罚抄的圣贤章句,也有他自己空暇时练字的习作。他写字不得章法,不管怎么写都达不到标准,心生烦躁的时候,就会在纸页边缘乱涂乱画。最后还得李元胤手把手教着他写。
他看着纸上乱涂的一只乌龟,还有满纸拙劣稚嫩的字样,想起自己过去斑斑劣迹,又是惭愧又是好笑。
过于沉浸在回忆之中,让他没有发现身后房门悄悄打开。
替他领路的那位公公进了房内,身后跟着另一位内侍,是皇帝寝殿的内务总管,也是李元胤的心腹之一。
“周大人。”
苍老的嗓音将他唤回现实。
周澜沧猛然回头,看见总管太监手中捧着一件物事。
看来李元胤总算让人传旨来了。遣人来传达消息,而不是亲自来见他,这样一来,他想见到对方的期望就得落空了。但是期望落空总比从头到尾云里雾里,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还要舒坦。
所以周澜沧安静地跪了下来,等待总管太监向他宣读天子的旨意。
“……周大人。”
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宣旨,而是又喊了他一声,语带催促之意。
他抬起头,发现内务总管手上捧的是一个木盘,上面没有什么圣旨,只有一杯酒。
“这是什么意思!?”周澜沧缓缓站起来,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在颤抖。“圣上就让你拿这个来给我,没有别的了?圣上还说了些什么?”
天子赐酒,不喝乃为不敬。
可是从来只有听过在筵席间赐酒,没有听说过深夜里把人领到偏殿再赐下酒来的。
除非这杯酒是鸩酒,除非李元胤真的存了心要对他下手。
“皇上只说,让您把这杯酒给喝了。”总管太监上前一步,弯下腰,将酒杯端至他眼前,“周大人,莫要违抗了圣上的意思,请吧。”
周澜沧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唾沫。酒液澄黄清澈,香气扑鼻,判断得出是上等佳酿,可是里头八成掺了断肠□□。
李元胤算计自己的舅舅和母后,重掌权柄,于情于理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但好事者深究起来,终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往大里说,甚至可以冠上不孝的名号。所以对于全程参与密谋的周澜沧,李元胤想要将他鸩杀封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不懂圣上的意思。”
只是周澜沧无法接受事实。
李元胤深夜等着他入宫,又将他引到静僻之处,因顾念着往日情份,不忍让他见血,也不愿意罗织罪名污蔑他的名声,而是选择让他在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安静体面地死去。
这样解释起来,种种蹊跷之处都变得合理许多。
君王无情,单就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