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虽好,却似乎与己无关。
太后素来有午休的习惯,这会儿还未起身,宫外来的人或在东、南两处阁楼中小憩,或在园中闲逛,只等着搭戏台子,与太后、皇上一同观戏。
芮央估摸着太后也快起身了,便独自一人穿过牡丹园向了太后寝殿而去。未走几步,便见着前面娇声笑语,像是有人在嬉闹,芮央不由得停下脚步来张望。
不远处是个两层的小阁楼,名叫听风楼,四面通透,站在楼上观景或是观戏都是极好的。此时戏未开唱,几个千金小姐带着各自丫环正在阁楼中嬉闹,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一不小心将个带着流苏的玉佩落了下来,正挂在阁楼下一株桃树上。
此时,楼上的窗口伸出好些插满珠翠的脑袋来,在叫嚷着指挥树下一个小太监爬梯子取玉佩。
那小太监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生得十分瘦弱,也才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桃树枝细,承不起多少重量,那玉佩挂的位置又太高,接近枝桠的末梢。小太监颤微微地往上爬,好几次不是从梯子上摔下来,就是从树枝上摔下来,弄得甚是狼狈。
楼上观望指挥的几个,却只管叫嚷嬉笑,竟是半点怜悯之心也无,反倒是见那小太监弄得一身泥,笑得更是起劲。
爬了好半天,那小太监总算是将玉佩从枝头取了下来,已是满头大汗。窗口一个身穿浅黄色华服的女子却懒洋洋地说道:“这么快就取下来了?真是无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太监拿过的,我便不要了,你们谁要谁拿去吧。”
芮央不禁心中火起,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为何偏偏要捉弄人去取,太监莫非便不是人么!
只听得她旁边一个绿衣女子轻哼了一声:“哟,姐姐这是在炫富么,这么好的玉佩,说不要就不要了。姐姐不要的东西,当我们会稀罕么?似这般的玉佩,我家多得是,也不是只有姐姐府上才有。”
说罢,她随手从腰上扯下一块上等的翡翠挂饰来,直直从窗口抛下,看着它挂在了树上。
“大伙不是没看够么,我请大家看!”说完,她冲着窗户下面的小太监叫道,“去,给我取下来,若是碰坏了些,仔细你的皮!”
芮央心下明白,今日受邀入宫赏花,实则是让皇兄选后的千金小姐个个家世不俗,不是宰相家的,就是王爷家的,那小太监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果然,那小太监虽然已经累得两腿直抖,还是再一次硬着头皮往树上爬。
芮央在华山呆了数年,自然有几分江湖中人的豪爽性子,见不得这等不平之事。未等他爬上去,芮央已经足下一点,运气轻提,盈盈向着枝头而去,步履轻疾,不扬微尘。
那桃枝被芮央的足下一踏,浅粉色的花瓣如飞雨般落下,随风轻舞之中,芮央已经取了那翡翠在手,衣裙款款,旋身而下。
自那次入宫摔了一跤,侥幸没被皇兄瞧见后,芮央便早早地防患于未然。此次入宫,虽然还是依照礼制的宫装,但是她特意交待了,能简化处简化,能省的便省,腰封处也松了许多,因此,行动轻便多了。
芮央将手中之物交在那小太监的手中,问了句:“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太监一边连连磕头道谢,一边答道:“奴才叫小祥子,十四了。”
芮央怕楼上那几人会再为难他,便故意扬声说道:“今日我便会要了你去我府上伺候,看看哪个还敢随便地使唤你。”
小祥子平日里只是个打杂的小太监,芮央入宫时间又少,故而他并不认得当朝的长公主,只是芮央帮了他,他便知道自己遇上个好心的主子。
楼上那几位也无人认得芮央,只当今日盛装入宫的年轻女子大都是为了选后而来,彼此之间都带着几分敌意,此刻一见芮央为个小太监出头,更是笃定了她是来者不善,想博个贤良之名。
芮央走了没几步,便见前面回廊中靠着个雕花柱立着个人,眉清目秀,躺着暗纹锦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来是你!我说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原来,你那日是女扮男装的!”
当芮央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样子,愣了愣,随即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连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否认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罢了。
她面前这位一身贵气,眉目带笑的男子,正是当日在街头偶遇的那位纪王殿下——萧以澈。
☆、第五十六章宁负苍天不负卿
萧以澈一向清高, 对于官场交际从来是能躲则躲, 只是太后寿诞是件举国同庆的大事,他也免不得随波逐流一回。
方才,正在园中逛得无聊, 便远远地瞧见了芮央。她自漫天花雨中翩翩而下, 不似宫中女子的轻盈善舞,却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之姿。
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竟意外地发现,他们是早就相识的。
芮央转身想溜, 萧以澈偏偏早已站在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原来你的轻功这样好,”他夸赞之中却带着戏谑, “看来那日是小王多事了!可是,你为何还非要谢我,甚至,还要以身相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