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人人喜气洋洋,阖宫夜宴之上,芮央也懒得与人说话,只是敞开了将那玉液琼浆喝了个够。直喝到人有些晕乎的时候,一杯酒倒下来,将芮央今日盛装的裙摆一角浇得透湿。
芮央今日为了皇兄大喜,也特意穿了件颜色喜庆的宫装,暗红蝶纹的长裙打湿了看起来黑乎乎的,难看得紧。
琴棋和书画忙上前扶了芮央,口中问道:“公主可要先行更衣?”
芮央摇头道:“这才是‘血色罗裙翻酒污’,真正是个尽欢的日子······”说罢,她醉意阑珊地抬起头来,那主位上哪里还有皇兄的影子。
芮央不由得心中暗笑道:芙蓉帐暖,洞房花烛,皇兄走得可真是快啊!
想笑,眼中却忍不住酸胀得很。她忙扶了书画的手说道:“我有些醉了,且陪我出去走走吧。”
夜风吹拂之下,芮央的酒气倒是醒了不少。她茫然地向左方望了望,曾听闻,今晚帝后的洞房便设在左方的凤渠宫,皇兄此刻,当是已经忘了自己吧。
芮央转了头,漫无目的地向着右边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听得琴棋在身边说道:“公主,再往前走,便到流霜殿了。”
流霜殿是皇兄平日里的寝殿,今日洞房,他却并不在这里。芮央想着,鬼使神差地提步,偏偏向着流霜殿而去。玉阶朱漆,琼楼玉宇,芮央恍惚间还能感觉到皇兄的气息,然而,他此刻,却在另一个温柔乡里······
芮央怔忡不语,只管站着发呆,身后的琴棋和书画也不敢多言,只得陪着她停步不前。
突然,芮央看见前面一个人影走过,她皱了皱眉,大叫一声:“宝庆,你给我站住!”
那人只得住了脚,上前对着芮央行礼,竟然真的是宝庆。
芮央一脸狐疑地问道:“你今晚不在凤渠宫伺候皇兄,在这流霜殿里做什么?”
宝庆平日里机灵,今日却有些木讷,他面色一僵,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芮央更是起疑,她又再紧逼着问道:“皇兄在哪里?”这一次,语气之中更见凌厉,唬得宝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宝庆战战兢兢地说道:“公主,您别再为难奴才啦!奴才······不能说啊!”
“是不能对我说,还是对所有人都不能说?”芮央心中隐隐地不安,若是皇帝要在洞房之夜隐匿去向,恐怕,是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皇上吩咐奴才,对谁都不能说,特别······是公主······”宝庆磕头如捣蒜,“公主您饶了奴才吧!”
芮央一急,直接拔了头上金钗,直指着他的咽喉威胁道:“要不要小命了?”
宝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傻,他知道芮央天性善良,虽然有时候吓唬吓唬他,却是从不为难宫人,何况,若是真说,皇帝也定然饶不了他。
芮央见他不怕,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干脆金钗一反,抵在了自己的颈间。
这下宝庆是真的怕了,他自幼跟在慕紫乔身边,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公主若是有个闪失,只怕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玩完了!
他一时间吓得泪流满面:“我说我说······皇上他······他去了纪王府······”
芮央愣了愣,这才惊觉,今晚萧以澈并不在席,而皇兄在大婚之日悄然离宫去了纪王府,又生怕让自己知道······
她越想越不对劲,手一松,明晃晃的金钗便落了地,在宁静的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芮央拖起那冗长艳丽的长裙便向宫门跑去。
繁琐的宫装和满头的珠翠再次成了前行中的累赘,芮央心中发急,一边跑,一边随手扯了身上那些沉甸甸的物什,扔在了地上。琴棋和书画一面顾着去捡芮央扔下的东西,一面追着她的方向,当芮央渐渐变得轻巧起来,两个婢女早已失去了她的踪影。
芮央奔至宫门,也不管是哪位大人的马车,抢了匹马便走。长街冷巷,等芮央赶到的时候,深夜的纪王府门前,早已围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兵士们不认识芮央,芮央看他们的服制,却认得他们是御林军。她不敢硬闯,只得站在门口一遍遍地大叫着:“皇兄!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进来!”
不知道叫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芮央才刚刚抬步走进去,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让人闻之作呕。
火把林立,满地鲜血,满院哀嚎,而皇兄就穿着一身华贵非凡、纤尘不染的喜服,站在重重的人群和一地的尸身之中,那样地耀眼。
芮央虽在华山学艺多年,却从不曾真的步入江湖,此刻突然间看见这般血淋淋的场面,禁不住傻了眼。
她看见不远的地方,五花大绑着一个锦衣玉带之人,虽是头发凌乱,一身血污,却仍可见眉目清秀,鼻若悬胆,正是纪王萧以澈。他身边,一个老妇人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血渍斑斑,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好像这样便可以护住他。
芮央鼻头一酸,犹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曾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于如梦烟雨之中,以优雅入画。可如今,哪里还看得出,他便是当初那个霁月清风般的纪王。
芮央冲着慕紫乔叫着:“皇兄,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紫乔眸色幽深,薄唇微抿,他没有回答,却是对身后的人说道:“护送公主回府!”
“我不走!”芮央急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