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情况在那几年是常见的。
火炮生在临国贫瘠的土地上,当他们的小国和这里的大国还是一体时,他们每年都能得到政府的扶贫拨款。虽然谈不上发家致富,但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而当国家分裂之后,这项拨款自然就不复存在了。一年的收成全看老天的恩赐,但就算风调雨顺,也只能吃个半饱。何况这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虫灾,老人能走得动的都走了,年轻人就更不用说。
土地闲置,政府也不救济。他们所在的国家似乎就没有从灾后走出来,不要说生活在农村的人了,即便活在城市,也未必开得了锅。
火炮在的村还算好的,年轻人跑出去的年份早,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海外关系多,东边不亮西边亮,几年受灾没让他们吃不上饭,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出来,没想过像其他熊国人一样扒火车或挤集装箱。
但当弟弟真考上大学之后,事情就变了。大学的学费高昂得让人透不过气,仅凭那一点点的收成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微薄救助,根本不足以为继。
也就是那会,村里出去过的人说邻国的丘陵城好,遍地是金,只要肯去,准能捞得一大笔。再不济,也肯定比守着那几亩空天来得实在。
几个年轻人一合计,也慢慢动摇了。
加之第二年弟弟回校后就再联系不上,这一把火烧得火炮再坐不住,即便不留在丘陵城,也得确定弟弟没事了再说。
所以准确来说火炮只是一个偷渡客,他不认为自己是难民,至少不像那天阿杰喝醉后描述的那样。
想起阿杰迷迷糊糊说的那几句话,火炮也不太好受。不过这一切阿杰都不知道,而火炮也不愿意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到底阿杰也出于好心帮自己包扎过,知恩图报总比锱铢必较的人生要好过些。
第11章 (11)
火炮的目光转回教学楼,把阿杰的话挤出脑海,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弟弟身上。
火炮的弟弟叫山青,这小名听着就比火炮更像读书的料。
记得小时候弟弟刚会爬,带到村口小卖部的玻璃柜子上,一边给他摆了个金币,一边给他摆了支笔。
那是火炮他们村的习惯,火炮小时就爬向了那金币,还把金币放到嘴里啃。
弟弟则爬向了笔的那一边,似乎在那一刻就注定他将成为火炮家唯一的读书人。
火炮一直以山青为自己的骄傲,不仅是他,他的家人乃至整个村都以山青为骄傲。
只不过这份骄傲很快就出现了裂痕,因为当火炮一年前守在教室门口,满心期待地以为山青会惊讶自己的到来,并和过去一样给自己一个拥抱时,他只得到了一声近乎于冷漠的质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这段日子怎么不和我们联系?”火炮站起来,朝着从教室门口走出的山青迎去。
但山青的脸上只有惊愕,没有喜悦,如果火炮没有看错,还有一份深深的尴尬。
这份尴尬让他快速地瞥了一个女同学一眼,犹豫了好一会才向火炮靠近。
那个女孩反而很礼貌地朝火炮笑笑,知趣地低头离开。
山青长高了,长白了,衣服也整整齐齐,头发干干净净。他更像是阿杰的弟弟而不是火炮的弟弟,这也是让火炮骄傲的另一个资本。
他们家到底出了一个人模人样的孩子,那之前的投入和供给都没有白费。
火炮想抱一下山青,但山青往后躲了一点。火炮知趣地没有强求,有些无措地把双手插进兜里。他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和烟,掏出来递给山青。
山青眉头一皱,摇摇头,不抽。
那是丘陵城入冬的一天,寒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这里的树大多是长青的,所以到了冬天也大部分都挂在枝头。可风的温度却是冷的,冷得火炮必须点根烟来暖暖。
他和山青走在校园的道路上,而山青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火炮问他在学校怎么样,学习紧不紧张,同学好不好相处,吃得饱不饱,穿得够不够。
山青面无表情地应着,一路上警惕地左右看看,似乎就怕遇见熟人,前来问他和火炮的关系。
火炮虽然从村里出来,但这段日子也慢慢明白这样的神色是在逐客。他是一个不体面的人,哪怕经过保安亭,保安都会多看他两眼。
他就是这青葱校园里误入的一只老鼠,让他比其他的参照物更加明显。
走了半个小时,火炮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出工了,“你有空跟家里联系一下,爸妈担心。”
山青“嗯”了一声,道了句那你多注意便扭头离开。
这便是两兄弟分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而之后火炮知道了,他不会再轻易打扰弟弟的生活。
所以他都会找到人少的时候才过去招呼,后来买了手机,也一定提前知会山青一声,约好了在哪里、几点见面,三言两语问候完了,把该给的东西给一给,便不要逗留。
今天也是一样,他的兜里装着这个月该给山青的生活费。
他把它掏出来递给山青,山青也一如既往地、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谢谢。
谢谢。
这语气和阿杰宿醉的那天很像。
火炮望着山青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