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知道自己又看呆了。因为心头有如被虫豸爬过的搔痒感又出现了。那种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难耐,却又一次比一次让人觉得莫名所以。
不是对美丽事物的惊艳,不是;
不是对神圣事物的虔诚,不是;
不是对未知事物的迷惘,不是;
不是对欲求事物的渴切,不是。
那,是什么?
为什么这种奇怪的感觉总是反反复复在展昭身上出现?
连梦中也是复复反反寐以萦怀。
他看见展昭取下风干的熊肉,用匕首切取一块,递到白玉堂嘴边。“玉盘珍馐尤可待,且啖虏肉一品先。”
白玉堂微微一笑,张嘴吞下。努力嚼了嚼,却因那肉风干得太硬,没有嚼动,加之冰冻寒嘴,喉口发疼,一个咳嗽硬是给吐了出来。
展昭眉头紧蹙,白玉堂见状示意地点点头,又吃了一块,可结果还是给咳了出来。
展昭愣着片刻,再切下一块,这次没有递给白玉堂,而是送进自己嘴里。赵祯以为展昭可能是饿了。谁知用力把肉嚼得稀烂後,展昭又吐到手里,接着一瞬不瞬直视着白玉堂。“总该吃些。若不养好体力,挨不住。”
白玉堂的双眼又开始闪动那让他看不懂的深邃了。而当他张嘴艰难地吞下展昭的心意,赵祯突然也是喉口一紧、一滑,象是也吞下了什么。不知是苦是甜,只知那东西堵在心口叫他难以喘歇,手脚渐寒。
第28章 (二十八) 夺药
酒水如线,缓缓浇落坟头,终经不得冰天雪地“琢磨”,凝霜成条。
那是一座新坟。垒起的坟堆在雪的覆盖下还能看到一点青砖本色,碑碣也是新凿,上书“恩师乔宗天远公之墓,不孝徒韩孟非立”,寥寥数字,入目皆苍,只因人已在那坟头痴痴跪了几个时辰。
身后忽起蛩然足音,跪着之人却充耳不闻。
“我道大哥在何处暗自神伤,原来是跑这装孝子来了。”
韩孟非面无表情,既不发怒,也不反驳。
韩孟是见他这模样觉得有趣,双臂环胸,饶有兴致道:“与其此刻后悔,当初何不选择背叛?反正大哥的心思从来都跟小王爷不在一条道上。”
一拳捶地,韩孟非脸上僵硬终于“松动”:“你明知我不会背叛,何必冷嘲热讽?”
“人是没有背叛,可心呢?”
“心?还说什么心?如果二弟是指良心的话,那早就让狗给吃了。”侧头,斜睨韩孟是,“不然,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韩孟是气极,双拳紧握,身子一挣想要冲上前,却硬生生给忍住了。嘴角一弯,突然溜出一叠笑声,让人只感骨冷血寒。“呵,可不是。都是托大哥的福。”
心头一搐,令韩孟非闭紧双眼。良久,才强舒眉头,询问:“小王爷是在三年前组织的‘魑魅’,交给你管束的?”
“明知故问。我知大哥想些什么。你与小王爷形影不离,总以为最受信托。却未曾想王爷在暗处与我还有另一番交待。”
收回视线,回望乔天远墓碑,韩孟非淡淡道:“你怎知我没有察觉?”
孟是一愣,继而笑道:“不错。大哥心眼玲珑的紧,不然也不会在京城闹市唱响一场‘刺皇记’。‘魑魅魍魉’,本就见光即死。小王爷何等身分,怎能亲手沾染那些龌龊勾当。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本就是一个影子,生在黑暗,活在黑暗,没有比于暗处更适合我的存活方式了。”
“孟是!”强压嘶吼的冲动,“也就是说‘杀一仇,灭一亲’的规矩,是你定的?”
“是又如何?”
“既然恨我入骨,又何必救我?”霍然起身,韩孟非又恨又痛,盯视住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你杀恩师,是为了我,我知道。”身形摇晃,猛退却一步撞上墓碑,他默然垂首,轻轻抚着碑面。“可我宁愿你恨我到底,不要救我,那现在也好过我被那生不如死啃噬全身。”
“这就让你觉得生不如死了?呵,哈哈哈,我的好大哥啊,你也未免太金贵了吧。”韩孟是大笑着逐步逼近,“你真以为我想救你?”终于一手搭上韩孟非胸襟,猛一攥,将人拉到跟前。“我告诉你。救你是因为小王爷想救你,我只是实现他的愿望。如果哪天他要杀你,我也会眉头不动一下就杀了你。”
韩孟是虽然言辞极狠,但瞳眸中总藏着一种他能读懂的别扭。就象当他说出“乔天远是我杀的就等于是你杀的”,他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胞弟虽然恨他,但兄弟总是兄弟。也许那份恨,只是一种表象——不知道如何接受,亦不知道如何表达其他情感的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