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正是忧心如焚,突然听到上头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异常响亮,还是带着极度的欢愉。
“好消息。找到白玉堂了!”
展昭闻言浑身一颤,手脚几乎都支撑不住而下滑了几寸。
一个问:“真的找到了?”
来人答道:“自然是真的,这不小王爷下令,所有人暂时撤回雪城。听说小王爷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将人吊在幡旗之上。”
“吊上幡旗?白玉堂还活着?”
“自那场雪崩当天下午,就没有挖出一个活人来。那白玉堂现在才被挖出来,你说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赵祯可以清楚感觉到展昭的身体颤得更厉害了,连原本粗重却有序的呼吸,也彻底乱了。赵祯不由也慌张起来:展护卫,这节骨眼下,无论如何你也要忍住啊。
好不容易听上头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展昭几乎是于同一瞬间四肢脱力,两人笔直向下摔去。所幸,井下也落了厚厚的雪,井虽颇深,人倒是完好如初。
赵祯捂着有些被摔蒙了的脑袋,勉力爬起。看展昭就躺在身旁,立即将他抱扶到怀里。摸上额头,果然滚热烫手。
“展护卫!展护卫?!”赵祯低声唤着。见展昭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赵祯一阵心喜,只是笑容随即僵在了脸上,当触到展昭那宛如死灰一般的眼神。“展……展护卫?……”
“玉堂……死了?……”
发白的唇在颤了数颤后,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来。
短短几字倾吐,却像是用尽所有气力。赵祯突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就像这个世界也于这一瞬给彻底洗成了灰色。想安慰,找不到字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陨落的无力感充彻赵祯全身。
而危机的来临往往不来自一方,上面突然响起的对话,又将赵祯吓出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怎么没有听到井里有声音?”
一个道:“我不觉得我听错了。你们都别说话,让我仔细听听。”
赵祯不由自主地又是焦心地望向展昭,却见展昭正要张嘴欲言,骇得赵祯立即一掌捂将上去,随后另一手紧紧揽抱住展昭的身体,彻底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就像落在针尖上那么难挨。然而再难挨,也有过去的一刻,当井上的人说出“可能真是我听错了”时,赵祯才舒出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
“快点走吧,不然可就错过精彩好戏了。”
其中一个道:“瞧他乐的,不就吊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何止吊起来那么简单?依小王爷有仇必报的个性,怕是当众对白玉堂进行鞭尸都算是轻得了。说不定来个车刑。”
“死后身首异处啊?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
“你哪边的?也不想想那白玉堂害死我们多少兄弟。”
上头三人自顾自聊得起劲,浑然不知井下的赵祯此时有如身在阿鼻地狱般痛苦难熬。展昭的身体几乎随着那每一句不经意的言语抖动一次,直到身子突然一个上仰,捂嘴的手心一片湿润,更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向外溢出。那个瞬间,赵祯整个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惊恐地、不知所措地望着怀中的展昭,望着他由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如果说什么是活生生被撕裂的感觉,赵祯想现在的自己也许能体会了。如果展昭此刻是因白玉堂的死而被撕裂,那么他就是因为展昭的泪而被一同践踏的体无完肤。
井上的人总算离开,捂着的手也终于颤抖着松了开来。只是殷红早已沾满手,而这刺眼的红色,就像展昭所能赋予的最后的色彩,惨烈而绝望。
死死抱紧怀中那滚烫的身躯,赵祯以为现在的他可以放纵了,然而谁想,胸中有的唯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奈何。他甚至不知道是该骂老天残忍,柴文益残忍,还是白玉堂残忍。他只知道现在的展昭眼中已经什么也容不下,什么也没有了。
不,应该有的。应该还有东西可以进去的。
“展护卫!看着朕!忘记刚才的那些话,那些都是谎言,所谓真实是必须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的。你忘记白玉堂与你之间的誓言了吗?他说他不会死,那就绝对不会死。你该相信他!为什么要去听信不相干人的话?难道你不曾怀疑那是个陷阱吗?你是展昭,展昭啊!聪明绝顶,武功高强。你是白玉堂的知己啊!如果连你也不信他,这世界上还有谁会相信白玉堂还活着?”
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心却是不甘的,赵祯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长久以来的羡慕以及嫉妒原来源于此。在展昭心中,他比不上白玉堂。白玉堂是真正进到展昭心中的人,而他,还只是在外部徘徊。
当展昭的眼神因赵祯的言语而“活”过来时,赵祯终于松出长长一口气。他道:“这就对了。你该相信白玉堂,也该相信你自己。还有,不要忘了,朕就在你身边啊。”展昭闻言眼睑一跳,随后吃力地望向了身旁的赵祯。
“陛下……。”
只是极轻极轻的呼唤,却让赵祯顿时感觉心中一阵翻涌,眼眶立即湿热了。难以控制地紧紧将人抱入怀中,赵祯几乎是宽慰地笑着:“什么都别说了。展护卫,你是真的累了。现在听朕的,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下。没有必要担心,朕就在你身边,朕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