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心双手拢着茶杯,眉心一皱,再咳一嗓子:“来之前我朋友告诉我,这个监护权好。有了它,陈秋糖家那块宅基地没准能低价收过来呢……”
村长面色凛然,“没的没的,那可不能有这种规矩。”
“有的有的,我有认识的人就是这样的!”叶从心一双大眼天真地眨眨,想了想,说,“我再问问我朋友!”
“啊?小叶同志,要干哈?”
“问问给我提建议的朋友,现在这种情况,接着该怎么捞点好处啊。”叶从心认真回答。
村长尴尬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探讨着敏感问题还当面寻求场外援助的。关键是,对方如此耿直,自己想吐槽都不好下口。他怀疑这是城里人的新套路。
说着,叶从心打开微信,点开杨程程的对话框开始写:好气哦,被人摆了一道。
“不做头牌好多年”秒回:被你侄女?
一叶知秋:她也得有那个能耐。回头跟你细说。
村长伸长了脖子偷看,刚好只看到对话界面两个来回的对话框,却没看到具体内容。叶从心笑立起手机,“她说,要是按着村长的意思办,能不能给我补偿点好处呢?”面露歉意,“呃,好尴尬啊……我这个朋友非常势利,但是……我还没出社会,经验不足,还是习惯什么都听她的。”
……
这天傍晚,叶从心拖着又冷又累的身体,从民政所向回走。她想到自己的车子还被粪堆围着,就一脑袋愁怨,随便在镇上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下了。她在酒店房间里冷静了好一阵,终于告诉杨程程:我确认了对陈秋糖的监护。
不做头牌好多年这一次隔了好久才回复:厉害了我的小怂怂???!!!
一叶知秋:我是冲动了……你先听听我的原因。
经过叶从心的暗中调查,这个陈村长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有问题。这几年,黑龙江偏僻地区时常发生妇幼拐卖案件,当然,自发的卖孩子事件也时常发生,但这些并没有见诸报端。一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全国那样多的犄角旮旯里不算新鲜事,二来上面有某种力量在为此类事件打掩护。陈村长就是从这类黑交易中获利的其中一份子。
在沧头市,有几家孤儿院,名义上是政府接收无人监护的未成年人、残障人士的福利机构,实际上却早已经私有化,暗地里将孩子卖给有需要的客户。如果买孩子的客户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妇,那么还算孩子走运,如果是某些居心叵测的买家,那么孩子这一生就算是完了。
当叶从心打听到,陈村长准备安排陈秋糖去的那家福利院的名字的时候,她心里一紧。
一叶知秋:福利院叫三福阳光,我妈妈当年就是被卖到那里的,我有印象。这么多年它居然还健在,看来产业发展的不错。
叶从心发完了消息,回想起陈村长许给他利益补偿时的情景。他捻着手指头说:“八万块钱。我给你八万,咋样?”
“这么多,这钱是哪来的?”
陈村长说:“宅基地!”
“您不是说,宅基地不能卖的么?”
“嘿,小叶同志,你呀就管拿钱,别的管他干哈!”
叶从心傻笑着,却知道这钱比区区宅基地倒卖要脏得多。
想到这里,她感到心跳不甚规律,头有些晕,遂马上吃了片药,闭目养神。只听杨程程在微信里,用难得一闻的严肃正经态度对她说:“叶子,你做得很对,把她带回来吧。”
叶从心:“愚蠢冲动而正确。”
杨程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陪着你呢,你侄女就是我侄女。对了,说不定啊,这回我能有借口从家里搬出去和你一起住,你当妈我当爸,咋样?”
叶从心纠正:“是你当妈我当爸。”
杨程程:“可不是么!你当妈我当爸,没毛病!”
叶从心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将杨程程这话重复听了好多遍,直到那带着京腔的、北京姑娘典型的懒散而有穿透力的嗓音,将她偏寒的身体渐渐温暖。
杨程程是学过教育心理学的,她告诉叶从心,既然抚养陈秋糖已经是避不开的,那么就需要尽快与这个孩子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信任,得到这孩子的信任是第一要务。
“你先不要告诉她你为什么会接受她,不然可能会让她对大人世界产生敌意。你先了解了解她的生活,找到她在乎的是什么,然后帮助她维护她在乎的东西。这是建立亲密关系的第一步。”杨程程在微信里一本正经地说。
叶从心回到了陈各庄村,此时天刚蒙蒙亮,气温极低。她是想趁着村民还没有起床,探望一下自己那可怜的宝贝车子,想想办法。
然而预期中的大粪口味空气并没有那样刺鼻。
淡橘色的晨光中,银白色的轿车停在土砖墙边,没有什么五十公分高的有机肥围墙,什么都没有。叶从心愣了愣,连忙上前检查。确实,有人帮忙铲除了“围墙”,因为土路的地面上还留有那个边框的痕迹,那是将肥料铲走后,又在堆过肥料的地面上用力铲干净,再铺上一层新土,以保证完全的清洁。车身被溅到的污迹也完全消失了,叶从心发现,车上某些部分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那是擦车的水留下的尸体。
叶从心拉开车门,马上有个沉稳磁性的女声响起:“欢迎,叶子。”
“谢迎,罗莎琳德。”叶从心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你还记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