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浅藻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象是吐出了自己一生的悲哀。
“谢谢您,林先生。”
“没有什么好谢的,”林椎淡淡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任何一个人目睹了我所看见的一切。都会对那些警察官员们说出那番话来的。”
“不,您不一样。”浅藻轻轻地说,“您对长骨鳃的回护,告诉我您已经看穿了一切……这确实是一起自残案件。”他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瞧着玻璃墙的另一头,满身缠着绷带,昏睡在海水病房中的长骨鳃:“我可怜的孩子啊……他勇敢又强壮,会被活埋在劳工营里的……”
他的蜗石自从惨剧之后,就一直呈现着青灰色的颜色,象是某些将枯未枯的海藻,濒死的藻叶正在海流中随波流淌。
“您在我拿出激光枪的时候,就断定了我的身份不同寻常,能帮你们洗刷自残逃避劳工役的刑事处罚。所以您当机立断,没有叉中棘口鲨的另一只眼睛,让它能继续逞凶。”林椎平静地说,“但是,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后悔吗?”
老人的面容终于不再象岩石了,他张开蛸壳,触手颤抖地伸出来,抚摸着冰冷的玻璃墙,他坚硬的,能够握紧鱼叉划开鲨鱼肚子的肢足现在抖得象狂涛中的海草一样:
“我怎么会不后悔……这是他一辈子的事啊……但是他残废了以后,就可以不用服劳工役了,可以赚钱做些游客生意。鳐鳐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会帮助他,等待他的……没有人能束缚得了他们了……”他辛酸地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我一辈子受这个良心上的罪过吧……”
林椎听见“良心上的罪过”一语,目光微微一闪。但是终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年的面容。半晌,才轻声说道:“不,您不需要这样自责……”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您应该也听说过现在在二基地开始推动的自由种族平权运动吧?也许,将来……您总该相信年轻人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浅藻转回头来,看着林椎,目光中有一丝儿附庸性文明种族听到危险言论时特有的警惕。但是看见林椎真挚而深沉的目光,他还是诚实地向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啊,那些激动人心的口号确实活动了不少孩子的心……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劳工基地已经发生过骚动,指挥部也与自由联盟私下交易过,结成了松散的自由邦,但是并没有废除劳工制。所以就算自由联盟掌握了我们的基地,他们一样也需要我们的海洋资源,一样需要我们去当劳工……”他叹了口气,重新去注视着自己的孙子,“在这片海洋里,上古时代有祭司,有国王,有贵族……后来又有了联邦政府,基地军政府,现在又有了自由邦,换了一个,又来一个……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自由。”
林椎长长地透出一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
翎毛和鳐鳐不一会儿就游了回来,他们在水中最后拥抱了一下,便依依不舍地与相识时间不长,共患难又共悲欢的朋友们,永远的分别了。
林椎和翎毛回到酒店,准备乘晚间的飞船离开。他们一直都很沉默,没有多作交谈,林椎忙着处理两天来的各种事务,翎毛安静地收拾着行李。双蜞又殷勤地打来电话,表示晚间愿意送他们到航空港。林椎与他客气了一番之后,接受了他的安排。他挂上电话,向翎毛微微一笑:
“那条胖章鱼还是挺能干的,咱们可以不用赶时间了,去吃中饭吧?”他轻松地建议说,“想吃什么?海味吃腻了吧,换换口味。要不要吃牛排?”
翎毛走过来,在林椎的身边坐下,怯怯地叫了一声:“队长……”
林椎挑挑眉毛,说:“干嘛,你偷听我跟浅藻老爷子说话,现在要坦白交待了?”
翎毛一下子就被他说中心事,脸红了: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他低声说:“鳐鳐想回来陪着长骨鳃,所以我们只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我们听见浅藻老人说什么是他良心上的罪过,鳐鳐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我……我……”
“你听过我跟双蜞说话,所以猜出来了。”林椎平静地说。
翎毛点了点头,脸色发白。
“队长,我听见了浅藻老人最后说的那些话……我二哥……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对?”
林椎深深地看着他。“烈火是烈火,你是你。”他柔声说,“他做的事情由他自己承担责任。而你的未来,你自己做决定。”他伸手揉翎毛的羽冠,手指梳理过柔软的绒毛,慢慢地托起他的脸颊。“你已经懂得了许多的东西,可以为你想要追求的事业出一份力,而不仅仅是你二哥的傀儡了。明白吗?”
翎毛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椎,低声说:“我明白……”
他伸臂抱住林椎的脖颈,痴痴地亲吻林椎的嘴唇。
“队长……我会听你的话。我会按照你希望的,再次回到自由联盟,走我应该走的路……”他疼痛地含住林椎的舌尖,窒息一样地喃喃道:“可是……队长,求求你,在我的飞羽期过了以后,也要来找我……”他轻声地哽咽,越来越紧地偎紧了林椎的胸膛,“你给予了我这么多,我不会什么都记不得的……哪怕那时候,你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迁就我,要跟别人在一起……我们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