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瞪着霍子安,不明白两人怎么突然就进入到厨艺交流了。而且核桃酱?他只知道核桃能做核桃酥、核桃酪,用来做糖火烧?这不等于自家三轮车没气了,偷摸跑邻居的院子拿走人的打气筒嘛!
他摇摇头,指着旁边的“正宗港式鸡蛋仔”,“加这些乱七八糟的,跟那店有啥区别。”
霍子安目光转到了旁边的摊子,只见有不少年轻人在排队。鸡蛋仔有十来种口味,他看了一眼那些巧克力酱、果酱、肉松,就觉得颜色完全不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再看老爷子的小店,虽然没人排队,但陆陆续续有人光顾,估计生意也不坏。
他知道老头子不会接受他的建议,过了两句嘴瘾,也就罢了。
由良辰见霍子安一边走,一边笑,完全不明所以。他又吃了两口手里的糖火烧——这味道有多好,能让他这么高兴?
霍子安感觉到由良辰的目光,“怎么了?”
“你笑啥啊?”
霍子安不答,突然一下子抓住由良辰的手。
由良辰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把手抽走,却被子安紧紧地攥着。由良辰不再挣扎,双眼盯着霍子安,看他想玩哪一出。
霍子安慢悠悠地把他的手掌摊开,平放在自己的手上——
子安刚才一直琢磨的是,无论是法餐厅还是街边小吃,面临的问题也没太大的区别。老爷子的坚守让他感佩,但更让他高兴的是,就算是传统的小店,也会偷摸的撬开一个口去顺应外部环境的变化,而老客人依然是接受的。所谓的传统,无论是中还是西,都是活的啊,都在沿着生活的曲线蜿蜒向前。
想到自己跟卖火烧的老爷子是一样的,子安心里头那块孤傲的大石头,慢慢的消融了,也觉得没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他感到了轻松,而且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托着由良辰的手掌,看着每个手指背上纹的字。一开始他还以为由良辰身上纹了十八样武器呢,刚才看见由良辰拿着火烧的手,才发现五只手指上纹的是“石,头,剪,刀,布”。霍子安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干嘛,跟小伙伴玩的时候作弊?”
由良辰面不改色,抽走了手,“关你屁事。”
霍子安又发现,由良辰的手还有一处纹身,是一整圈的虚线,团团围住了他的手腕,让人心痒痒地想折一下,看能不能整个掰下来。心想,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他读不懂由良辰,但觉得他可爱,于是心情更好了。他搭着由良辰的肩膀,没话找话:“这糖火烧味道怎样?”
“还——”“不准说还行。”
“还——”“不准说还凑合!”
由良辰觉得自己要被他逼成结巴,无奈道:“还、还有一口,给你!”直接把被两人啃得千疮百孔的火烧塞到霍子安嘴边。
两人一路吃到了南锣,饶是由良辰那么能吃的,也觉得撑得不行。
暮色渐渐包围着灰色的胡同,商店里亮起了灯,亮白的、暖黄的、冷冽的蓝、暧昧的橙,像是黄土里的生物一个个揭竿而起。在冬天,北京的白天多半不清爽,但到了夜晚,这些大街小巷的亮光多少遮盖了尘土气,让古都鲜亮起来。
在一小卖部前坐下,由良辰递给霍子安一瓶北冰洋。霍子安喝了一口,冰凉的气儿从口腔直冲脑门,呛得他鼻子发酸。他惊奇地看着橘黄色的瓶子,“好刺激。”
由良辰看着他:“你没喝过?”
“嗯。”他回来中国也是近三四年的事,工作就够他应接不暇的,哪有什么机会坐在路边喝汽水?
虽然知道里面有许多糖和添加剂,他还是一口气喝了半瓶。橘子水的味道规规矩矩,没什么特别的,但气儿特足,吃了一肚子油腻重口主食之后,也只有北冰洋能压下去,感觉特别爽利。
今晚真是出格了,霍子安想。但这就是北京啊,麻酱、酥饼、羊肉、满是色素和糖的汽水……
还有由良辰。
由良辰已经喝着第二瓶了,两人边喝边走进南锣的人流里。霍子安还发现,小卖部的女孩儿对其他客人都要收瓶子的押金,唯独由良辰不用。他依稀记得女孩儿的模样,小巴掌脸,溜圆儿的黑眼珠,此外其他五官就模模糊糊了。不算美女,但也不难看。
她和由良辰一句话都没有,可两人递送交往之间,却是非常熟练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