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到底是硬灌了宝玉一小盅酒,方肯放过他去。
宝玉因着见着了秦钟,席间便与他说话,问了念的什么书,又问了家中如何,渐渐便觉亲密了些。秦钟与秦可卿原本不过是工部营缮郎之子,秦钟为亲子,秦可卿却为养子。在这满城尽是赫赫大族的帝都,着实算不得多么出彩的人家。
也为着这个,秦钟说话处事难免便小心翼翼,加之其性格羞怯,旁人少有愿意同他一处的。如今见宝玉虽说身份较高,却丝毫无自视甚高之意,反倒行事体贴说话温存,不禁亦生出好感来。二人说来说去,便愈发投契了起来。
秦可卿于一旁含笑看着,只见他二人再顾不得吃饭,不由得抿嘴轻笑,亲自露出雪白一段皓腕来与他们二人布菜。
宝玉见他如此,忙道:“多谢秦大哥了。”
殊不知这席上诸人看他们已久,见了这一幕,各皆忍笑。冯紫英敲了敲桌子,笑道:“宝玉,我知晓我们皆不如秦兄生的那般出色,但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倒将我们这些常来往的兄弟都扔于一旁了吧?”
便有旁人笑言:“怎么,冯大爷这是醋了不成?”
众人皆偷笑,冯紫英却不曾出言反对,只玩味地望着宝玉,道:“你再这般,我可再不敢带人来与你认识了。”
宝玉与他自幼熟识,自然知晓他脾性,笑着上前强行灌了他些酒,众人说说笑笑,不觉便是天色已昏。
待到诸客尽散之后,冯紫英却拉宝玉留在了后头,一面下楼一面与他道:“不是我说,只是你们东府那位珍大爷闹得也着实有些不像话了。既是一族之长,怎反倒是领头来寻事的?每日吃喝嫖赌,于府中聚众饮酒闹事,也该有个限度才是。如今倒愈发张狂起来,连小姨子都倒腾上了!你府上老太太怎么也不劝上一劝?”
宝玉轻叹:“哪里便是这样容易的事。虽说是同族,又住得近,寻常常来往,到底已不算是极亲的一家子了。更可况他如今便是族长,老太太便想说他,又如何能轻易说出口?”
冯紫英也是世家出身,一听便知荣国府难处,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只是如今京中人皆说,宁国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子都难保干净。若是果真劝不得,离得远一些,也是件好事。”
宝玉听他此话,大不似寻常论调,不由得奇道:“你几时看得这般清楚了?”
“士别三日,尚当刮目相待,”冯紫英点点他额头,“你冯大哥多想了些事,就这般令你惊诧不成?”
二人说话间下了楼,眼见这一楼大厅中皆有人,便将此话咽下不提。冯紫英因叮嘱他道:“如今天色晚了,你且等等,我送你回去方是。”
宝玉不禁失笑:“我又不是那等弱女子,哪里还需你送?”
冯紫英面色严肃了些:“最近城中不太平,你身边儿又没个人跟着。这天色昏暗,若是遇见了什么歹人,可如何是好?”
宝玉无奈:“我这身上并无任何银两,来劫我又有何用?”
“劫色啊!”冯紫英说的理直气壮,“你生的又这般好,怎么便没可能?”
宝玉:......
他竟无言以对。
“总之乖乖站在这处等我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冯紫英拍拍他的肩,隐约带了些安抚的意味,“且等我先令小厮付账去。”
宝玉:......
他现如今,越来越有了一种错觉。诸如王熙凤、迎春、师父等,或是投喂他,或是扶他下马,或是处处关心,倒令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反倒是如前世的林妹妹那般娇怯不堪的弱女子。
如今又加上了一个坚定认为他可能会被劫色的冯紫英。
很好,宝玉默默想,我真是越来越像是个弱女子了。
他立于原地等着冯紫英过来,忽然看见这里的掌柜点头哈腰,与一个人说着话,神色谄媚的很,不禁心生疑惑。隐约能听到那掌柜道:“东家您放心,这事,定然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