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是公孙瑜心里的一场复杂挣扎,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毒贩觉察,可能马上就要被灭口,而同伴也与他失去了联系,他站在毒贩关押他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想象着同伴会突然出现,打破牢笼救他出去。
剧本里的公孙瑜,也不过十八岁,还是个孩子。
顾阳睁着眼,直视着镜头,摄像头完美地照出了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的双唇轻张,脸色带着一点淡淡的惘然,双眼望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窗外,说:“你来啦。”
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你,是公孙瑜的上级王石,这次缉毒行动的队长,是公孙瑜亦师亦父的存在。
顾阳摇摇头,他的动作很轻,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一样,他的脸上也确确实实流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在自嘲,又像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怎么会来。”他自言自语地说,眼里的火光像是燃起又熄灭:“你怎么会来呢?”
这时,他的双眼忽然凝固了,一种狂喜出现在他的脸上,他骤然望向窗外,那里传来了动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窗前,低声喊着王石的名字,可很快,他眼中的火苗熄灭了——那是一只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顾阳僵立了片刻,慢慢跪到地上,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是风中残存的烛光,下一秒就要灭。
他一只手捂住了脸,指缝里流泻出一串低沉的,不连贯的笑声,他低低的说:“我早该想到……”
我早该想到,我会死在这里,一个人。
他松开了手,露出的眼眶已经红了,一滴眼泪从左眼滚下,滴落在地上。明明在流泪,可他的表情又偏偏是笑着的,像是真的很高兴一样地讲:“我呀,早该想到,没什么好后悔的……”
顾阳的表演结束了。
摄影棚里安静的很,顾阳的表演时间不是很长,总共只有两分钟左右,可他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时间凝滞的压迫与沉重,好像真的就有那么一个孩子,在他们的面前走向毁灭。
宋编剧已经说不出话了,王鹤松的眼睛亮的惊人,他走到顾阳身边,更加热情地问他:“你学了多久演戏?你是谁教的?我和你说……”
他这一说话,人们这才恢复了正常,窃窃私语又开始响起,但这一次,又和之前截然不同。
顾阳的演技固然还很青涩,但他的身上有一种灵气,一种能让观众集中注意力的东西。这种东西,从他的眼睛和说话的语调里流露出来。在遇到顾阳以前,王鹤松从未想过,有演员能把台词说得如此缠绵悱恻,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首有故事的诗。
等他到了十五岁,他已经前前后后待过七八个人家,这些人无论开始如何,最后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他送走,他后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不觉得哪里值得难过。
现在收养他的人家是一个有钱的姨妈家,有一个和他年岁相近的小儿子,叫薛洋,可能是顾阳名字和相貌上那一丝半点的相似之处勾起了这锱铢必较的女人一丝半点的同情心,让她难得做了一回慈善,收养了这个流离无定所的孩子,尽管她对他并不好。
平心而论,顾阳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孩子,他渐渐长大,容貌端丽,眉目清秀,时常带着笑容。开朗乖巧,听话懂事,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是姨妈还是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老让她想到她那个早死的妹妹,也许是因为他抢了薛洋的风头。在需要替罪羊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薛洋醉驾,撞死了一条狗。
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狗主人的身份复杂,和那条狗感情极深,霹雳的怒火降罪下来。姨妈家的产业都遭了殃,那人不要赔偿,只要一个交代,姨妈一合计,就把顾阳推了出去,说是他开的车。
年龄相近,长相相仿,最好顶罪不过。养了他这么久,他应该做一点回报。
于是,顾阳就被人带走了,走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白体恤和黑色长裤,身上只有三百块钱,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他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不许他出门一步,除此之外,对方倒也没怎么苛待他,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上门来,虽然没有电脑和网络,但书房也有很多书可以看,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定时上门,虽然她从不说话,但如果是有心的人,想要逃跑,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这对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像个祭品一样被送到这里来,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抵消对方的怒意而不是招来更大的怒火,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果离开,他也无处可去。
顾阳在长期的流离失所中养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性格,他乐天安命地接受上天对他的全部安排,不反抗,不焦急,也不介意,来就来,走就走,他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吃好睡好,过一天是一天。所以他就一直安好地待在那个院子里,过了整整一个月。
有一天,顾阳看完一本书,算了算时间,发现再过半年,他就十六岁整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见到了楚今夜。
那个下午,顾阳在院子里读书,读的是杜拉斯的《情人》,他读到:“……她完全意识到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并且也将是终身脱离自己家庭的开始。从今以后,家里人再也不应该过问她可能遭遇的一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