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初双手负于身后,在院内踱起圈子来:“莫云笙总归还是初出茅庐,未曾见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能做到如此,已算是难得;你总归也不算太笨,没有因为他一两句话便失了判断。”他停下步子,紧盯着陆啸的眼睛,声音蓦地严肃起来,“我现在问你,那个被生父抛弃,在异国他乡受尽欺凌蔑视,如今除了一副好皮囊之外一无所有的南陈皇子,你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陆啸愣住,垂下眼帘。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男人开始回想自己与少年的每一次接触,献阳城外的对峙,郡守府前的刁难与解围,书房之内的争吵,以及帅帐之中那个始于冲动的吻。他似乎从未追寻过这般心思的来由;或许起初是好奇,随后转为怜惜,其中又好像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个单薄却倔强的身影就这样一点点在自己心中变得印象深刻,意义特殊。回想了一下还未见过莫云笙的时日,陆啸蓦地发现自己从前仿佛一块不识七情六欲的石头,直到如今才活了过来。
他抬眸,迎上自己先生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郑重开口:“我只知道,我想要他。”
袁初一怔,忽地移开了目光。嘴角轻挑,他笑得有些复杂:“你……还真是子璋的儿子。”
子璋,乃是先代勇烈侯陆文远的表字。在陆啸记忆中先生提起父亲时从来都是冷冰冰评lùn_gōng过的口吻,这般怀念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等着袁初继续说下去,后者却无意揭秘更多;转眼表情已恢复平常,瞥了他一眼道:“既然你已经下了结论,那还在我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陆啸猛然醒神,转身便走。临出了院子,却听见袁初在后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忘了,有时候你得学着自私一些。”
皇帝大寿,上洛自然是举城欢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陆啸耐着性子缓行,绕到一条较偏僻的近路,立刻策马飞奔起来。
原本便不应该犹豫的。男人眯起黑眸,注视着逐渐拉近距离的巍峨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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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既然他向我求救,那么去拯救他的,便只能有我一人。
看守宫门的禁卫见勇烈侯去而复返,很是惊讶。陆啸无心解释,将马缰扔给其中一人,匆匆向御花园而去。
宴席已近了尾声,众人都是微醺,将欲散去。容照第一个瞧见了不远处陆啸大步而来的身影,嘴角微挑,却是装作迷糊地看向容熙:“这勇烈侯……怎么回来了?难道还落下东西了不成?”
容熙扬眉,陆啸走了之后不多时,莫云笙也告退离席,回朝华殿去了。他起先还疑惑这两者间可有何关联,眼下蓦地有了几分通透,不由得有些调侃地笑答:“可不是,看样子那东西还重要得很呢。”说着挥手示意群臣肃静,对在自己十步开外停下脚步的陆啸问道,“勇烈侯可是还有事情要说与朕听?”
面前是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容家兄弟,身旁上座的皆是北燕满朝重臣。陆啸抱拳,单膝跪地,声音虽算不上有多洪亮,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带了分不容置喙的坚定:
“臣斗胆,请皇上将莫云箫赏赐于臣。”
暮鼓敲响,夕阳将沉于亭台楼阁之后,余晖自朝华殿的窗棂之间射入屋内,一室朦胧。
在陆啸之处受阻,莫云笙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出路。一想到自己今后只能在这里等待死亡,他便觉得不寒而栗。四周是能使人窒息的安静,令他喘不过气来;偶尔掠过的一丝风声,也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少年盯着帷幔,似乎在考虑能不能做一条能将自己悬挂起来的绳子。
他想,他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哟,莫公子,您在这儿呆站着干什么呐?”身后忽地响起赵德海尖细的声音。莫云笙惊得一跳,转过身去。老太监不知何时已悄没声地入得他屋内,手中拿着一卷明黄帛书。
见他目光移向圣旨,赵大总管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道:“莫公子,明白了就接旨吧。”
莫云笙木然跪下。赵德海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莫云箫自入宫来,安守本分,沉静恭谨,今日除其封号,赐与勇烈侯陆啸,以赏忠臣,钦此!”
莫云笙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赵德海。赵大总管收了圣旨,一摆手道:“莫公子,您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了,就这么走吧!陆侯爷可是在朝华殿门口等着呐!”
懵懵懂懂站起身来,莫云笙任凭赵德海将圣旨塞入他
手里,领着他向外面走去。头脑一片空白,腿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他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向前走着,耳边是老太监的唠唠叨叨:“莫公子,您这回可出名啦!啧啧,您是没看到,陆侯爷那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向皇上讨的您呀!”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正殿。自暗处跨入明亮的不适令少年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逆光而立,恰巧转过身来的男人。莫云笙看不清陆啸的表情,只听到那人的声音,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低沉柔和:
“走吧。”
☆、第二十二章 温情
千秋节御宴之上,勇烈侯陆啸去而复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皇上将莫云箫赏赐于己,此事顿时在朝臣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说以前也有过皇帝将男妃赏赐于宠臣的先例,但这样开口向皇上要人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更令人惊奇的是皇上竟然满面欣悦地准了,还特许勇烈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