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叶高岑从城里回来,这次他什么礼物都没带,而是带来了了一个消息。
“你要有兄弟了。”
他简单说了一下:原来谢筠拒婚时已有身孕,那孩子被她藏起来那么多年,终于还是被叶江临找到,认回了叶家,成了叶风城的兄弟。
“那孩子,会和我一样吗?”
已经被定为下一任城主的叶风城倚窗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
从这扇窗户里看去,刚好能看到庭院里发生的一切,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开在阳光下的花朵。
不知从哪一代起,叶家直系的青年男子就不再长命。他们多的能活几十年,少的只有十几年,有病故也有死于非命,这么多年来,叶家人不是没有找过解法,可除了丹田处的一点异状,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不妥之处,只能任由宿命就像逃不开的阴云一般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你会怨恨吗?”
叶高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了另一个。
“有什么可怨恨的?”
“因为你的将来注定会失去很多东西。”叶高岑叹息一声,“不论是你有过的,还是你未曾有过的,它们都会离你远去。”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个恶毒至极的诅咒,可当时他不明白叶高岑为什么一副早已看透的神情。
他有过什么呢?
是手中的剑还是这偌大的陨日城?
病得快拿不起剑的那一刻,他也只是平静地接受,觉得无所谓,毕竟他最初练剑不过是为了排遣寂寞,失去了这个他还能修习术法。而城主这个位置,他一直都无所谓,如果有其他人要,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他也乐得奉上。
直到某一日,他才明白叶高岑指的是什么,但那时一切都已太晚太晚。
太晚了,他的结局早在相遇前就被写好。生命中稍纵即逝的那些欢乐,以及绵长的苦痛,都被写在了命格里,再不会有交错的那一刹那。
他从未拥有,也不会拥有的那些东西,终于也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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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过去了千载光阴,庭院依然如旧。
叶风城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从海上回来当天夜里,他大病了一场,云巍奕几乎整夜未眠,忙进忙出,天快亮的时分热度总算退了下去。他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云巍奕嘴上不说,实际上好几次从鬼门关边上拉了他一把,这恩情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回报。
眼下病还没好全,另一边就已经来信催他动身了,说是推算出来的日子就在这一两个月间。
那鬼胎的头颅被他带了回来,盛装在金匣子里,贴好符咒,深埋进地底永不见天日,而李襄君的遗骸则是须得重新挑一个良辰吉日,好生安葬。
随着李襄君棺木的开启,叶惟远身上背负的污名被洗刷掉一小部分,离他所追寻的真相似乎又近了一点。但真相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当年问过的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是他那时想不明白,总想着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能将这悲哀苦涩的命运一并担下,却希望那少年能挣脱这绝望的轮回。后来他意识到,他们的命运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但那时他已经把叶惟远推开太远,再不好去打扰他接下来的日子。
有时他会想,就这样恨他也好。
如果恨他,那么他死的时候,叶惟远就会少难过一点。
他最见不得那个人难过,却在最初的时候一次次地要他难过。
于是就这样子好了。
“叶高岑,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那样奋不顾身地把自己的命放在了一个轻如草芥的位置。
·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白昼短如须臾,稍一眨眼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赤红的日轮斜挂在半山腰,将湖水点燃,于镜像的倒影里无声燃烧。
叶怀瑾行走在逼仄的回廊里,阴影像蠢蠢欲动的鬼,紧紧贴着他的脚后跟,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焦急。他刚从城中回来,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马不停蹄来见叶风城。
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叶江临约他饮酒,一次是叶高岑与他写信。
再后来便是叶江临病逝,叶高岑被杀。
门外的尹静抱着刀,见来人是他眼皮子都不抬,侧了侧身子让给他一条路。
他撩开帘幕,里头笔落在纸上的响动终止了一霎。叶风城坐在桌边,像是在仔细写些什么,连他来了都不抬头。从他站的地方只能见到叶风城清瘦的背影和那洒金笺的一角。
原来他那样瘦了,像是被那缠身多年的沉疴掏空了身体,只靠挺得笔直的背脊硬撑,要人察觉不到内里的虚颓。
好在叶风城没叫他等上太久。一封信写完,叶风城搁下笔,等待墨迹晾干。不知那墨里掺了些什么香料,香得令人都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身处何方,连叶怀瑾这种人都险些着了道,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才算清醒过来。
“你找我?”
他没有和叶风城废话,单刀直入。
“什么事这么急?”
“叶怀瑾,我今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