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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狭小的卧房内,弥散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儿,重重帷帐里,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苍白着脸无声无息躺在纱帐里。
刘子固在正厅焦灼的来回踱着步子,两层眼袋下卧着淡淡乌青,头发蓬乱,深青色的胡茬几乎蔓延到鬓角。
望见那老者颤颤巍巍的从卧室里打帘而出,刘子固一步跨上前迎去,焦急道:“大夫,我夫人怎么样了?为何只是淋了一场雨,便浑浑噩噩昏睡了这么多天?”
老人不紧不慢的拈了拈须,烛火明灭下,显得那苍老枯败的面容上有几分高深莫测,“单从脉象上看,确实只如普通的风寒无异,但是令夫人一直昏睡不醒,那就有些棘手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病症。”
刘子固眉头皱的更深,双唇微颤着,脸色愈发苍白起来,“那……她腹中的孩子可还好?”
“令夫人目前的脉象是平稳的,往来流利,如珠滚盘,并无滑胎迹象,公子可放心。”
刘子固稍稍松了口气,而下一句话,又让他整个人的神经紧绷成一根欲断的弓弦。
“然而倘若她再这么昏迷不醒下去,老夫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危,毕竟人在昏睡里吃不下东西,四肢不能活动,很快就会衰弱下去。”
说罢,老人幽幽望了刘子固一眼,压低声音又道:“恕老夫直言,令夫人的病症不似寻常,倒像是中邪,她在昏睡之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同什么人见过面?”
刘子固怔住,一张脸瞬时煞白如纸,昏黄烛火摇曳,更映的那一张脸鬼魅一般忽明忽暗着。
他清楚记得,那一夜阿秀浑身湿透的回来,再大的雨也冲不去她身上那股轻淡而熟悉的香气。
如清荷,似幽兰,就那么萦绕在深沉如墨的雨夜里,好像那个人就已经盈盈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秀郎的味道。
老人望着那失魂落魄的男子,摇头轻叹,弯下腰跨上了药箱。
刘子固堪堪回神,匆忙拽住那人衣袖,“大夫,阿秀她……”
老人止住脚步,他的脸一半儿明,一半暗,窗棂月色与烛光柔柔交缠在一起,将他纹路深纵的眼尾染上一抹诡谲的笑意。
刘子固却只看见一个灰色佝偻的背影和一头乱蓬蓬的白发,他隐约觉的这身影有哪里十分熟悉,脑海里的那根断弦却如何也连接不上。
“大夫,求你救救阿秀……”
老人摇摇头,拂开了袖上的手,“老夫观公子方才神色,定是被我说中了,令夫人想来是最近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种事,老夫帮不上忙,公子该去请道士才是。”
“道士……”
刘子固蓦然愣住,回过神来时,厅中早已空无一人。
门扉外竹影憧憧,好似一缕缕无处回去的幽魂,正挣扎着低声啜泣。
他不觉想起了前几日在医馆偶遇狐狸的情形,那惨白如纸的面容,那怪异笨拙的身形,那遮遮掩掩似有所隐瞒的态度,都不似他从前所认识的秀郎。
他所见的秀郎,是那个温雅柔婉的男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如天上谪仙般fēng_liú灵逸,秀美无双。
不是那憔悴的连笑容里都透着无力的人。
此时,刘子固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如何,那人终究是一个妖。
一介妖,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
“秀郎啊……”
一声低叹,落入尘土,扬起的浊雾吞噬了他眼底淡淡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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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节。
鬼节是盖州城最热闹的节日之一,虽说是为了悼念亡灵而设的节日,却又异常欢闹美丽。夜幕一落,玉盘清悬,便有稀稀疏疏的天灯徐徐升起,橘色暖光照亮家家户户的飞檐,照亮街道上来往行人,渐渐化作遥挂的星芒。
城郊河畔更是人潮熙攘,多的是手执莲灯,装束朴素的虔诚男女,蹲坐在河岸悄声耳语,时不时闭目祈祷祝愿。也有小孩子,尚不知何为参商永隔,扯着铜铃般清澈的嗓子追逐来去,手捧着桃粉小荷,笑容天真明亮。
远离人烟的下游河岸处,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相倚而立。
月色如雪,瑟瑟铺洒河中,仿佛搅碎了一池透明琉璃,粉红莲灯顺水而下,一盏盏打着旋儿停滞在狭小河湾里,将整面河水映成娇艳妩媚的胭脂红,清风掠过,水波潋滟,恰似他脸上浅浅的笑。
“白泽,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是这里?”狐狸侧过头望着身畔的人,下颌微扬,眼底沉着亮晶晶的月光。
“是,我记得以前你曾抱怨过,来人间游荡许多年,竟不曾同凡人一起过过节日,心里可不平衡了。”
一声嗤笑,轻飘飘散在微寒的夜风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开怀,“这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都没印象了,你竟还记着?”
“只要你说的,我都会记得。”
“……又这么肉麻,亏你说的出口,白泽不是我说你,你这脸皮真的越来越厚了,也就我能忍你,换了别人早就把你踢河里去了……不对,你再说这种话,我也把你踢进去……”
白泽闻言淡淡笑开,转过身,伸手轻轻扳过那人的身子正对自己,“不是我脸皮厚,而是你太紧张了吧。”
小声的碎碎念戈然而止,狐狸一愣,浑身轻轻一颤,似给人揪住尾巴的松鼠,一身皮毛倒竖,漆黑如墨的圆眼睛里好像藏了两颗来回滚动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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