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就像是冰川上万年不化的雕像。
很久以后,张起灵才按了按吴邪的肩膀,“风越来越大了,我们要找个地方避过去。”然后他蹲下身子,让吴邪趴上去,把他背了起来。“你看不见,这样快一些。”
山脊上的雪被四面八方没有方向的飓风刮得像一阵雪雾,整个山体都陷入了昏茫,能见度只够几米。我只能看到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顶着风艰难地在雪上找路。这种生死相依的状态,有那么一刻,让我感动得要流泪。
我们找到了上次进山时待过的温泉,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闷油瓶生了一堆火,把我安顿在火旁。我用两只手摸索着给闷油瓶把断掉的手腕固定住,掰了两条冰凌,尽量专业地绑好。接着闷油瓶弄了些吃的东西给我,顺手拿走了我抽了一半的烟。
我听着他默默把剩下的烟抽完了,对我说,“明天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这是一种宣判,他是在告诉我,时间到了。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被冻到麻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脑子就一下子糊住了。如果我能够接受最终的离别,事情就会好办得多,等明天眼睛好了以后,跟他说撒要拿啦然后各自回头,进山的进山,下山的下山。以后我每年带着祭品到山下拜一拜,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得带着儿子孙子。
如果我接受,然后顺从,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这可不可能,但是对目前的我来说,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进去雪山是闷油瓶的使命,是他所放不下的事,那么他对于我来说,同样如是。我跟他放不下宿命一样放不下他。即使我心里懂得应该成全,应该让他没有牵挂地离开,但事实的情况是,我难过得不知所措。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那扇门后面是什么,让我们必须擦肩陌路?
闷油瓶给我了一只鬼玺,平静地跟我讲了一个约定,关于老九门和张家人的一个守护青铜门的约定。等我明白过来以后,我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他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情的?
但是闷油瓶完全没有给我机会再问,他的手指非常快速地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我眼前顿时暗了下来。
吴邪的身体软软地歪倒,张起灵用手扶住了他。他低着头用我看不清的眼神望着吴邪,脸上是没有表情的穆然,“吴邪,对不起。”
然后他把吴邪放平在睡袋上,转身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个很小的瓶子,就像一根手指那么小的透明的瓶子。他拿在手上看了看,咬破了自己的一个手指,滴了几滴血到瓶子里。
瓶子里原来没有任何东西,但是血滴进去以后颜色显现出来,就变成了满瓶的粉红色液体。张起灵跪在吴邪身旁,低下头把瓶子里的液体凑近吴邪嘴边,停顿了一下,手指霍然在瓶身上收紧。“我以为用不到的。——吴邪,忘了我。”
手指一倾,瓶子里的液体慢慢渗入吴邪的嘴唇间。
最后张起灵右手撑在地上,俯下身去,亲吻吴邪的唇。
他起身以后把所有的柴都舔进火堆,背起自己的背包,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雪山与蓝天的边缘,落日最后一缕霞光在满天昏茫的雪尘里,透成一个柔和的光点。
吴邪醒来以后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在雪地里疯狂地奔跑,大声喊叫张起灵的名字。空荡荡的雪山上,只有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竭力大叫张起灵的名。雪山的回音一阵阵震荡反弹回来,像是山谷唱起了歌。
张起灵。
我猛然站住了脚步。
似乎有一段记忆发生了重叠。我是曾经这样大喊过张起灵的名字吗?是在——昨天?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我手里抓着绑眼睛的布条,我的眼睛怎么了?还有这只鬼玺,不是闷油瓶带在身上吗?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我狂乱地捧着脑袋,突然意识到,我失掉了一天的记忆!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癫狂,我凭着记忆找到上次进长白山的路,用两手疯狂地往石壁里面挖,张起灵,你给我出来!
最后我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手掌手指全部磨破了,火辣辣地痛。我木然地抓起那只鬼玺,愣愣地看着我的血沾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渗进玉里面。
仿佛是被吞噬进去的。
我突然想起了有关玉的传说。想起了张家古楼山体玉带里的那些密洛陀。
张起灵,想让我忘了你,然后一辈子傻傻地天真无邪吗?你在做梦!
我快速掏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血不断滴落在玉玺上,慢慢都渗进里头。
在我晕过去之前,我将伤口贴紧玉玺。
别浪费老子的血!
飓风渐渐远去,雪山恢复了平静。几个小时后有一队人进山。我所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小花用力抱起了我,嘶哑的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跟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对着,吓得我赶紧竖了起来。
小花淡淡扫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怎么?趁睡着了想让我占你便宜?”
我一手揉着酸疼的眼睛和发胀的头,呸他,“你他娘的才想让人占便宜!你醒着都想叫人来占你便宜!”
这回小花真的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那你想占点儿吗?”
靠你大爷!我一下子傻住了。心说花儿爷,你要不要骚成这样?
第11章 cer (11) 老长沙
飞机到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