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我用力咽了下口水,把我所有的不舒服都咽下去,努力挤了个笑容给他。我跟他说,“小哥,我是吴邪。杭州的吴邪。”
我想起那一次他到杭州,我在楼外楼问他是否到过杭州,他说从来没有。我还打算让他住几天,如果他愿意留下,我还盘算过我的钱够不够借他买个房。那时,我记得闷油瓶的眼睛从楼外楼的窗户望着外面,在西湖湖面上兜了一圈,然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吴邪,杭州很不错。”
闷油瓶是潜台词的忠实粉丝,他每次说话都会凭他的直觉说,至于话里面什么意思,都要靠听话人去猜。所以当时他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愿意留在杭州,尤其是他之前说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后来的一切,证明我当时猜错了他的意思。
现在,我又跟他说起杭州。我知道他忘记的东西,绝大部分不可能再记起来。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认真地跟他介绍我自己。
他皱了皱眉,跟着重复了一遍,“杭州的吴邪。”像是在很努力地想。不过最后他还是看了我一眼,说,“我没印象。”
在他努力想的时候,我的心揪得很紧很紧。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哪怕知道结果可能不好,还是会抱有一霎那的希望。所以当他说没印象的时候,失落加倍地反噬着我。我咬紧了牙才克制住流泪的情绪,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对他笑, “没关系的小哥,慢慢来吧。”
如果他对我的印象只能从此刻开始,我想给他留好一点的。
而且闷油瓶这样的惯性失忆,每一次失忆之后再醒来,他就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需要从头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这一定是个很困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闷油瓶没有再说话,中途他停下来歇了口气,然后又继续抱着我往营地走。很快我听到有人大声喊了起来,“那里!花儿爷,那里有人过来了!”
接着就好几个人冲着我们跑了过来。小花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已经冷得像块冰。看到送我回来的人是闷油瓶,他没有表现出很大的讶异,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惊讶的。不过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一边帮我过到胖子背上,忍着火气说,“怎么弄成这样?”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在离开闷油瓶的怀抱之前,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臂。胖子背着我很快地朝帐篷跑过去,我艰难地回过头,看到闷油瓶一如既往冷淡地站在原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穿越过晃动的人头,跟月光一起落在我眼睛里。我恍惚间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着说不明的愧疚。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我头脑里冲撞,我一把抓住跟在旁边的小花,哑着嗓子对他说,“让小哥留下。他没别的地方可去。”
小花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听到我说话,握着我的手捏了捏。然后,他转身朝闷油瓶走去。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我弄进帐篷,胖子吆喝他们拿好医药箱,然后帮我洗干净伤口,消毒,包扎。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整个过程甚至没觉得疼痛。直到胖子弯起手指敲了敲我的头。
他问我,“天真,你他妈的被吓傻了?怎么小哥回来了,也不见你高兴?”
我这才发现帐篷里已经没其他人了,想起闷油瓶,我抓住胖子问,“小哥人呢?”
胖子说,“花儿爷给他安置地方呢。两人不知道说什么,正聊着。”
我有些讶异小花跟闷油瓶能聊什么聊这么久,但是知道他肯留下来,心里就觉得放下来了。胖子见我不答,问我,“天真,小哥是怎么来这里的?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整得跟瞎子骑瞎马似的,不对路数啊!”
给胖子这么一说,我立即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拼命用手按着眼睛,怕控制不住又情绪失控,有气无力对他说,“小哥他,不记得我了。”
“啊!”胖子下巴差点掉下来,吼道,“小哥他又整失忆?妈的这怎么学棒子拍狗血连续剧呢,一回又一回的?”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给胖子这么一吼,突然就有点压制不住情绪了。咬牙忍了很久,才把胸口翻腾的酸涩压下去,然后我给胖子挤了个笑容,说,“没事的,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等相处个把月,小哥就习惯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