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少年的光芒太盛,魏筹没能死在剑神叶长生的剑下,而是输在自己手上。临淄对局后,被设计陷害,被废去双眼,被废去武功,被囚禁于魏国王室地牢十几年,他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筹轻轻抛出去。
他的天赋,他的资质,他的骄傲,最终都变成了幽深地牢里每日一成不变的筹片落地声。
不是算的准吗?那就让他为大梁算上一辈子,什么都不必有,只需还能用手把筹抛出去便成。
直到有一天,魏筹算不准了,怎么算都是算不准了。魏王震怒,用尽一切办法却是无计可施,魏筹再也算不准了。一个算不准的术师,一个算不准的魏筹,原本是该死在魏国地牢中,却因为年轻的魏王后忆起年幼时远远望上一眼的那名仗剑少年,她替他向魏王求了情,他最终活着走出了魏王宫。
十年的囚禁,废去双眼,没了术数,失了武功,他病倒在大梁城街头,遇上了大秦正在扩招门客的新任相邦吕不韦。后者刚从个卖草鞋的当上相邦,出手很是阔绰,帮他治好了病,顺便恢复了部分的剑术,带他回秦国,收留他白吃白喝十多年。
最终事实证明,这个糟老头子除了喝酒和撒酒疯外,并没有其他的本事了。十多年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失势的大秦相邦打量着这个跟他来了阳翟还想继续蹭吃蹭喝的老头,一脚利落地把人踹出了门。
余子式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忍不住喃喃道:“三十年前大梁魏筹,三十年后阳翟魏瞎子,也不知道你到底还能不能再算上一卦,让我看看大梁魏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7章 逐客令
吕不韦捏着手中写满字的丝绢,坐在塌上沉默了许久。恰好这时,余子式捧着盘野菜边走边啃,从房门前走过。
“子式。”吕不韦忽然开口唤住余子式。
余子式侧脸看向吕不韦,“怎么了?”他抬腿走进房间。
“吃什么呢?”吕不韦看了眼他手里的盆。
“不知道,还挺好吃的。”余子式在吕不韦对面坐下了,把盆放在矮榻上,“尝尝?”
吕不韦挽起袖子从盆里捡起一块放到嘴里,眼睛微微一亮,“挺好。”
余子式边嚼边扫了眼吕不韦放在一旁的丝绢,“这什么东西?”他伸手就去拿起来。
“知道李通古吗?”吕不韦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说完这话,余子式猛地抬眼,“李斯?”
李斯,字通古。
吕不韦点点头,似乎对余子式知道李斯并不感到意外。
余子式看了眼手里的丝绢,忍不住问道:“他写的?”
“不,我写的。”吕不韦似乎无奈地轻轻笑了一瞬。
余子式低头读那丝绢,却忽然发现有点眼熟。倒不是这字句眼熟,而是其中的内容有些眼熟,最后一行读毕,他抬眼看向吕不韦,缓缓说了四个字,“谏逐客书。”
吕不韦轻轻点头。
余子式当然觉得眼熟,因为这是先秦历史上一桩著名的间谍案。韩国弱小偏偏临近秦国,韩王想了个主意,派著名水利学家郑国出使秦国,游说秦王在洛水、泾水修建河渠发展关中农业,韩王希望以此削弱秦国的军事实力。自古水利工程最是耗费国力,余子式记得后代的炀帝就是因为修建京杭大运河导致国力大伤,说来韩王这主意其实还可以。
之后郑国修渠没修完,间谍身份被拆穿,秦王嬴政震怒,郑国下狱,秦王颁布逐客令,下令将六国客卿全都驱逐出秦国。
余子式把手中的绢随意地放在了一旁,看向吕不韦,“你写的谏逐客书,没送到嬴政……陛下手上?”
吕不韦把野菜放下了,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过错。”
“你又怎么了?”余子式难得看见吕不韦这模样,瞬间来了兴致。“说来我也觉得奇怪,秦国历代君王多次发布求贤令,孝公时期甚至愿意列土封侯来招揽人才,礼贤下士这不是秦国的传统吗?嬴……陛下现在把六国客卿全驱逐出境,不太像他的做事风格啊。”
正是要开始逐鹿中原的时期,驱逐人才这事,你说是嬴政干的,余子式还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千古一帝嬴政也有智商不在线的时候?
吕不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半天才缓缓说:“说来这郑国之事,我早就知道。”
饶是余子式有心理准备也愣了一下,“你早知道郑国是韩王派来的?”
“修建河渠耗资无数,又是战时用人之际,没查清楚底细我不会任用他。郑国此人,虽是被韩王安插在秦国,但确实是个奇才,我游走列国多年,这点识人任人的能耐还是有的。我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陛下才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我又刚刚相秦,秦国宗室势力尚强,郑国的身份是个不小的麻烦。
兴修河渠,功在一时,利在千秋,我想了想,索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替他遮掩了过去。”
余子式盯着吕不韦看了会儿,“现在河渠都修了大半了,郑国这时候决不能死,否则过去的十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所以你给嬴政写信求情?”
吕不韦点点头。
“……然后他不仅没把郑国放了,还下了逐客令驱逐六国客卿。”
吕不韦听到这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眼不去看余子式。
“……然后你又再次写信劝谏他废除逐客令。”
“……”吕不韦伸手拿起一根野菜放到嘴里慢慢嚼着,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