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使劲,幼容越使劲,整一根的马鞭几乎都嵌进女人纤弱的玉颈里去了,玉容抗拒的动作逐渐微弱,终于停止了。
幼容额上有大粒的汗珠滚落下来,她的手一松,鞭子和姐姐都砸在地上,咚的一声,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也因无力贴着墙跪坐下去。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幼容半跪半坐,两手将门帐掩得很紧,又转去看榻上还在熟睡的慕容忠。
她艰难地咽口水,又缓慢地站立起来,凭靠两手两脚支撑着,更像是跌爬起来,一步步拖到榻边上去,低下头,小孩子的眼睛闭起来,成一道很狭长的缝隙,他的眼睫像鸟的羽毛,很长又很密,就像慕容冲一样。
幼容一愣,她想起夜里慕容冲睡着了,她便支着手在一旁静静地打量他,他的皮肤很白、鼻梁很高,眉毛长到鬓发里,颜色像云雾里的远山,他有很长的眼睫,烛光照下来,就像一片树荫,遮住半张脸。
慕容忠还在梦里,不知为何竟笑了。
幼容的手抖得厉害,虎口压住慕容忠的颈,却恰逢腹中疼得厉害,就像是被谁从内里踹了一脚。
她低下头,用手掌覆盖肚脐的时候,慕容忠已然睁开了眼。
幼容使劲地咬着唇,手从榻头捉住缝一半的冬衣,俯身将慕容忠裹起来抱在怀里。
段随提着剑从外面掀帐闯进来的时候,正碰见幼容怀里抱着哭泣不止的慕容忠,要从帐内逃出去,脚下是玉容匍匐的尸首。
段随是被中军帐里的动静惊醒的,眼前的事故还不明了,一时地呆愣住了。
幼容只看了他闪着寒光的剑尖一眼,矮身很快地把火钩子提在手里,正横在慕容忠的面旁。
“你做什么!”
幼容眸子猩红,竖起火钩子又指向他的哥哥。
段随把剑抓在手里,却没有正对着她:“你疯了?这都是你做的?大将军——”
“大将军已经死了!”幼容抬起下颔,像是对指尖上的烫痛毫无知觉:“现在,军中只有大司马了。”
段随睁大眼睛,匆匆地回头去看帐外。
“你说什么?”
幼容把火钩子扔下,向前走了两步:“哥哥,我也是你的亲姊妹,姐姐死了,还有我呢;大将军死了,还有大司马呢,我肚子里也是儿子,咱们替大司马绝了后患,今后回邺城,我的儿子是太子,我就是皇后了。”
段随手中的剑始终没放下,眸子里倒映出的人影在此刻显得分外生疏,他向后退,把握剑的手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杀了他,哥哥。”幼容的泪水落下来,却不像是在哭:“杀了他,向大司马表忠。”
“别急,妹子……”段随的指尖已触碰到慕容忠面颊的温度,他小心地靠前,直到可以搂住他的肩膀:“先把忠儿给我……”
幼容点头,她的足尖离了地,帐外却传来拔剑的动静。
“给我围起来!”
“驾!”
“大王!”
慕容冲骑在马背上,双腿用力地夹紧,鞭子抽下来的时候有很大的声响,他的坐骑跑得飞快,几乎是乘着风,他的披风被掀飞起来,像是面旌旗猎猎地作响。
慕容冲回头去看,看不见军营、看不见火光,连慕容永提着火把追赶的影子也极微渺到不可见了,只能听见喊声。
马在夜色里信蹄狂奔,慕容冲伏在马背上咳嗽,不知是不是被风呛得流泪,他的手抓紧缰绳,沙哑的声音驱赶胯(和谐)下名为赤烈的黑马跑得更快,他没有打火把,月亮又隐没在云翳里,前路所以漆漆得一片,连马蹄子踩进河水里都只能靠听见。
赤烈被淤泥困陷了前脚,他长鸣一声,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慕容冲跌在草地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他使劲地闭起眼睛,翻滚几圈才停了下来,披风自觉地将他整个裹起来,他也没什么力气去尝试爬起来,也就只能伏在草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咳嗽着。
“大王!”
慕容永匆匆地追赶上来,勒住马缰一跃下来,他跑了几步,草丛便有窸窣的声音,他依着火光找到慕容冲,俯下身子,用肩膀把他搀扶起来。
慕容冲还在咳嗽,他用一只手掩着嘴,勉强地坐立起来。
“大王……”慕容永替他拍抚披风上的灰土:“您摔着哪里了?”
慕容冲摆摆手,最后地咳嗽出声,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用湿润的眼角打量慕容永的面目。
“大王,您笑什么?”
慕容冲偏过头,去看站在河里的赤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你以为我要寻死,就拦着我从井边摔了个跟头?”
“记得。”慕容永答话说:“那时候大王就坐在井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我干嘛要寻死?”慕容冲问。
慕容永不说话了。
慕容冲朝后仰躺在草地上,也不管身上的伤痛:“那时候我就想,你真会说谎,比宫里滑头的太监还会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大王,你喝醉了。”慕容永说:“我那时候说的都是实话,实在话。”
慕容冲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仰着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我就不会说谎,以往我四叔每拿事情来问我,我总不敢抬头看他,所以他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了。”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