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简直——”薄荷气得满脸通红,“王妃,这是草菅人命!他,他该死!”
桃华紧闭着嘴唇,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骂出来。穿越过来这些年,江南一带的女儿们多数都有缫丝织绸的手艺,家里也看得矜贵一些。蒋锡又是个特别宠爱女儿的,将近十年的安稳日子过下来,她几乎都要忘记了重男轻女这回事儿。没想到这次在西北,却是猝不及防就被残酷的事实狠狠糊了一脸。
蝶衣也很是气愤:“把他押到侯府去,让侯爷砍了他的头,以儆效尤!”
“这事,你告诉过你儿子吗?”桃华深吸几口气,才算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你许了全村的人多少银钱,这些银钱又是哪里来的?”
村长脸色大变,忙道:“小人的儿子并不知晓,绝对不知晓!他这些日子也跟着县令大人到处治疫,根本不曾回过村里!小的可以发誓,若是有一句谎话,天打五雷劈。”
桃华冷笑:“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已经足够雷劈好几回了!说,许了多少银钱?”
村长支吾起来。他前头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件事真是他自作主张,与儿子并没关系。然而他拿来收买全村人的银钱却是儿子这些年陆续送回来的,当然不会都是俸禄了。
桃华怒极反笑:“好得很!来人,将他家里查抄造册,送回侯府。”
村长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两个军士上去捉小鸡一样将人提起来拖了出去。桃华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混蛋!”
薄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捧起她的手左看右看:“王妃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伤了自己可怎么好。王爷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桃华这一下砸得太用力,回过神来自己也有点后悔。这可是在疫区,弄出些无谓的伤口来只会增加感染的几率,她不该这么冲动。
好在她手上虽然红了一片,但还没有破皮出血。桃华抬手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走,去看看病人!”
整个村子迅速被隔成两半,一边住了病人,另一边住着暂时未见发病的人,中间由士兵隔离把守,泾渭分明。
桃华在病人区里走了一遍,心里直往下沉。因为食用了病死的羊肉,所以本村的病人以肠炭疽患者为多,而一些皮肤炭疽的患者,也因为拖延时间太久,病情已经转向严重,不易痊愈了。
不过,万幸的是后头的死羊都被埋了,没有再被食用,所以村里的病患还不是很多,否则恐怕现在一个村子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王妃,有人发病了。”蝶衣脸上蒙着白布,匆匆跑过来。在这里呆了一天,她已经不再吐了,确切点说,是忙得顾不上吐了。去隔离区调的人手和药材还没有过来,三百军士要把守村子,要先去附近购买药材,还要焚烧病羊,也是个个忙得不可开交。蝶衣已经跟薄荷等人一起在病人当中进进出出,虽然仍旧是面对呕吐和腹泻,以及皮肤上的各种疱疹,但她竟然奇迹般地不再吐了。
发病的就是开始指出后山牧场的那个少年,他开始呕吐和头痛,很快就陷入了昏迷。看护他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手臂上也生着疱疹,是他的妹妹。
“王妃——”女孩儿已经知道了桃华的身份,一见她就跪下来磕头,“求你救救我哥哥。我们不是故意要害西北发疫病的,我们也不知道这病会这么厉害……”
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个腹泻的,有些人身上脸上长了些疹块,但溃破之后自己就好了,且不疼不痒,因此谁也没放在心上——西北这种地方,脸上身上留个疤还算什么呢,又不是城里的娇贵小姐。谁知道就是这几个疹块,竟然就能害她哥哥病成这样?
“……爹娘早死了,就剩下哥哥跟我……”女孩儿泣不成声,“王妃要怎么罚我们都行,就是求你救救我哥哥!”
桃华弯腰把她拉了起来:“你哥哥的病恐怕是不能救了……”由皮肤炭疽引起的败血症,继发为脑膜炭疽,这种病情危重,就算是在她的前世也死亡率很高,更何况是在这里。
女孩子腿一软,几乎又要瘫下去。桃华微微闭了闭眼睛,转开头道:“你现在的病情看起来还比较轻,应该跟你哥哥隔离开来。”
“不,不!”女孩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少年身边,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我不离开哥哥,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那就取煮过的白布来,教她怎么避免感染。”桃华扭过头去,忍住眼眶里的酸涩,大步走出了屋子。
蝶衣追着出来:“王妃,真的,真的没救了?”
“这种情形,药已经没用了。”如果还有那粗制的青霉素,她会试着喂一下,但是现在清瘟败毒饮已经失效,她确实没有办法了。
“不要用手随便擦眼睛,你手上可能有病菌!”桃华喝止了蝶衣拭泪的动作,“去照顾别的病人吧,至少那些有希望的病人,总要把他们尽量救回来。”
蝶衣红着眼圈走了,桃华站在原地,耳听左右两边传来的忽高忽低的哭喊之声,只觉得浑身都像被这西北的风吹得冰冷。她救过灾,见过死亡,可是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无力——知道要用什么药,可是没有,能救,却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去,还要把药用在更有希望活下来的人身上。
然而谁能活,谁该活,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