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二年级生们的热烈欢迎,他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我想去年他刚来给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学生上课的时候肯定没有这种待遇。但他的惊讶仅仅只是一瞬间,等声音停下来以后就开始讲课了。他讲课的方式很是单刀直入,每每直切重点,速度快,信息量大,给人留的思考余地特别少,思路还特别跳跃,非得极其敏锐的学生才能跟上他。他课后留的题也难得要命,虽说是可做可不做但是我战战兢兢地尽力做了,每次做完我觉得脑浆烧尽,阿梅斯的形容是“仿佛被一百个妓女一夜之间榨干了所有精力”。如是过了好几周,尽管早说过可以逃课,全班根本没有一个人胆敢逃课,连迟到的都少,因为谁都不知道少听几句以后还能不能听懂后面的内容。他似乎是要这学期讲完一整本砖一样厚的书,如果少听一会儿,说不定期末就挂科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同学们再也不会用梦幻和憧憬的神态谈起那位帅气的奇瓦利爱尔上校,而是用和高年级学生一样的表情“呵呵”一笑,交流军事地理学的恶魔教师下一节课会讲什么内容。
在这严酷的环境下,我贼心不死,依然试图搭讪。
又花了数周时间,我悲伤地意识到让人又爱又恨的奇瓦利爱尔老师可能是个脸盲。我每周都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住所有的空子去找他交流课业,然而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全新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仔细看我。让我稍稍感到安慰的是,他似乎也不怎么看别人。
我和他仅有的几次珍贵的谈话是这样的,其他时候他一下课就跑路,根本捉不到人:
“尊敬的奇瓦利爱尔老师,请问您对这个问题……”
“图书馆a楼二层靠左边窗户的书架有答案。”
“……好的,谢谢老师。”
然后他扬长而去。
或者是:
“奇瓦利爱尔老师,我有个问题可以听听您的意见吗?”
“说。”
“问题是这样的……”
“答案是这样,这样,这样,懂了吗?”
“……懂了,谢谢老师。”
随即他扬长而去。
以及:
“老师,您可以说一说……”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xxx老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好的,谢谢老师。”
接着他扬长而去。
有一次我试图唤起他心中对我的记忆,谋划了一场跨时两周的阴谋:
“老师,关于您上周讲的xxx,我有一些新想法,你还记得上周我问过……”
“很抱歉,我没有印象了,可以再说一次吗?”
“……好的,那就是……”
“这个问题应该是这样的……”
在学术交流完毕以后,他扬长而去。
我孤单的身影拖在走廊上,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在沉痛的失败之后,我决心改变战略,不再使用做作的方法,而是做一个真正单纯的学生。我要用我的努力和成果让他主动注意到我的名字,成为一个可以和他深入交流的人,而不是心怀不轨地、傻乎乎地提问。
奇瓦利爱尔上校和其他老师一样是有高年级生助教的,我们交上去的作业基本到不了老师的手里,只有一些特殊情况才会被老师查看。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迭歌有一回的作业答得很别致,得到了奇瓦利爱尔上校寥寥数字的夸奖。课外,我花了更多心思在军事地理学上,争取在作业上足够出彩。当然,学科之间是联通的,不仅仅军事地理学,其他课程我都有很拼命。我的答案逐渐超过了课本的内容,而是更加有实践意义。第一次在发下来的作业上看到奇瓦利爱尔上校本人的钢笔批改时,我感动眼眶子都发红了。他的字很好看,很洒脱,我都不想再交上去了。当然,他的审批也是一针见血,对我存在的各种问题也是毫不留情地指出,我觉得我的思路被拓宽了不少。
从那之后,我的作业每回都有他的批改,有时候他会额外布置点问题给我。我暗暗地觉得他已经对我很有印象了,毕竟我每回都坐最前排,交作业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交,很有心机地让带着我名字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有时候他布置我们做沙模什么的,我也总挑离他最近的地方放。在复活节假期前夕的时候,我在作业的末尾贴上了喷着从我妈那要来的香水的香槟色小纸条,写着“祝亲爱的奇瓦利爱尔老师复活节快乐”。收假后我拿回作业本,上面回复着“谢谢,你也一样”。我立马觉得自己和老师总算除了学业联系以外已经建立了私人的亲密关系,差一点点又要哭了。当然,我知道这有点蠢,但愚蠢又纯洁的才是青春不是吗?
为了研究透彻军事地理学,还有在其他功课也做到完美,我所有的课外休息时间都没了。我的心思集中在让自己变成一个足够耀眼的人上,对于一些细节就没去仔细留意了。待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完全地被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