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父亲从部队转业,勤勤恳恳几十年,到死还是个副处。他妈回来在工厂里安排的工作,没做几年就碰上工厂倒闭工人下岗。眼看着城里的房价一天一个价,郑源家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商品房眼馋。
那套七几年的老房子,是郑源爷爷留下来的工厂福利房。说是两居室,客厅小的伸不开胳膊,主卧大的能踢足球。经过几十年的天灾人祸,房子墙里墙外都掉皮,上水下水堵个不停。
郑源父母住惯了平房和老社区,便一直没搬家。前两年郑源毕业手头紧,但是房子又离报社太远不方便没去住,在临近报社的龙潭湖社区和同事合租。郑家老太太就把房子收拾出来租给了两个同样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好歹算点儿收入。
郑源盘算着,过两年他妈年纪大了住平房各种不方便,就把那套房子卖了换套新点儿的房子,让她搬楼房去住。
现在要是让欧阳住了,母上怎么办?
他了解欧阳现在的难受,但更心疼他妈。
郑源在沙发上坐下,没吱声。
“今天欧阳在,我就没提这事儿。我想着,还是要先跟你商量。那房子总归是你的…”
听母上这么说,郑源心里的闷火蹭蹭往上冒。憋了半天,他只说出一句:“你别老提没谱的事儿…”说了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
“你别急,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原本我打算等你结婚可以先住那套房,不过看你这样子三年五年也结不了婚…”
“好好,我明天就去问问欧阳的意思。”母上又开始念叨,郑源赶忙打住她的话匣子。
他最怕的就是他妈跟他念叨结婚。母上好张罗,今年春节的时候还逼他去相亲。对方是个英气逼人的女生,在一所大学里数学系当助教。跟她说话时,郑源觉得自己的逻辑就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球,自己过的日子就像是脱了节的火车。见过一面后,他们再没联系过。为了这事儿,郑源在他妈跟前以自己不主动错失机会为由检讨了好一阵子。
看到郑源带着应付的表示,郑家老太太没吱声,拉着脸盯着电视。
眼前母上的脸,再想想欧阳方才的问题,郑源在心里直叹气:“我这究竟是欠了谁的什么债!”
对于半失业的郑源来说,现在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以随意挥霍。
说找就找,第二天下午郑源电话约了欧阳见面,拒绝了棋牌室的诱惑,骑着他那辆二手自行车,愣是花了一个小时从自己租住的地方骑到了城西。
到了和欧阳约定的饭馆门口定睛一看:“胶东小海鲜”,郑源的最爱。黑色背景的招牌看起来有些档次,窗明几净的不会让人心生疑虑。想到欧阳还挺会办事儿,他心里的郁闷顿时减了三分。
郑源掏出手机,离欧阳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向饭馆里瞅瞅,除了几个伙计在擦桌子摆餐具外没一个吃饭的人。他在饭馆所在的商务楼门前找到自行车停车位,麻利的锁了车,在附近溜达开来。
这就是职业病。几年社会突发新闻跑下来,到了一个地方,郑源总是要把附近的环境都搞明白才安心。
从饭馆所在的小街转到主街上。自行车道的马路牙子上停着一溜儿京a白底牌照的黑色小轿车。槐树浓密的树荫下,宽阔整洁的人行横道上格外凉爽。右手边齐整的橙红色高墙里是一片集中的政府职能部门。
欧阳上班的研究所紧挨着这一溜高墙,一排铁栅栏权当围墙了事,从铁栅栏往里望,一幢线条流畅的灰褐色大楼上,镶嵌着一张张黑色的落地玻璃窗,好像一只只带着墨镜的眼睛,背后隐藏着惺忪睡眼。欧阳现在也不知道坐在哪张窗前,完成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事务工作。
郑源溜达着,一会儿瞅瞅路上跑得飞快的电动车,一会儿瞅瞅路边蹦得欢快的麻雀,一会儿瞅瞅走过的腻腻歪歪的情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研究院的侧门。
不经意一抬眼,麻烦来了。
欧阳那个宝贝女朋友蒋小凡正阴着脸从侧门走出来。平时披散的长发盘在脑后,灵动的大眼睛看起来像只波斯猫,黑色的小皮鞋踩着地面嗒嗒响。
这个蒋小凡,是个标准的活在自己的逻辑和小世界里的人,也是这些年来最让郑源头疼的人之一。
偏偏这个时间碰见她,郑源的头就又开始疼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大太阳晒坏了。
郑源慌不择路的背对着蒋小凡走来的方向找个树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正打算点上,蒋小凡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上了。
“郑源?”
郑源手一抖,烟终究没点上,自己终究还是没躲过。这几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别人的老婆。
“小凡啊,真巧,来找欧阳吧?”转过身,蒋小凡嘴角牵动着一丝勉强的笑意,脸上依旧是多云转阴,郑源像给野猫捋毛一般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一心想着早点儿打发她走。
“嗯。”蒋小凡简洁的回答,“你干嘛,也来找他?”
对对对,我不仅是来看看欧阳,还是来给你们送房的。不过你看见我这个送房童子却一点儿不和蔼可亲。郑源在心里念叨。
“晚上我跟欧阳约了吃饭,他没跟你说?”郑源纳闷,欧阳问自己借钱的事难道没有告诉蒋小凡?
蒋小凡定睛打量了郑源两秒钟:“他只说是要跟人吃饭,没说是你。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
自己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