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里默心里烦得很,身上又疼得很,看着阿黛尔又闹心得很,龇牙咧嘴地想发狠泄愤。
莫里茨把他的一切细微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反手捏捏青年手指:“希恩去驾驶室了吧?他自己能行吗?我有点不放心。”
要想挡住这只暴躁野兽张开獠牙出笼伤人,也就只有他才行了。
里默不情不愿地憋着一口气:“我过去看看。你和我”
莫里茨又捏了捏他的手,抢断他的话:“你先去,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里默嗯了一声,还是不放心,把三艘医疗舱挨排看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才离开。
阿黛尔惶惶然还想留住里默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看到莫里茨悄悄摆了摆手,终究无声地张了张口,颓丧作罢。
年年岁岁,命运的转盘究竟放过了谁呢?
达西和西尔维的对峙还历历在目,阿黛尔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他们的老路。
就在西尔维为了萨耶娃甘愿牺牲儿子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达西,她分明做出了同样的抉择,二十二年前一次,现在又一次。
恍惚间,阿黛尔仿佛不认识自己了。她的脸变成了西尔维,远去的里默变成了达西。他偿尽了欠她的生养之恩,和世间任何一对陌生人同样,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牵连了。
她的儿子已经走了,她没有儿子了。
那这个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是谁仍然留在这里?在看她的笑话吗?
阿黛尔胆战心惊地转过头,那人的容貌立即清清楚楚映在眼前
是年轻的、不解的、被怨恨和痛苦吞噬的、永远无法原谅她的,阿黛尔沙夫纳的脸。
她不敢置信地用双手狠狠抓向自己的面庞,用力撕挠,像飞鹰企图摆脱缠颈的毒蛇那样,尖锐地挣扎,拼命地呼叫。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四景颠覆,天伦失常,生而为人却再不能为人。
深渊早已降临,血盆之口贪婪地咀嚼着半个她的身体,咯吱粉碎,咯吱吞咽,咯吱反刍,咯吱又来一遍。
阿黛尔什么都看不见了,只顾睁着空茫茫的眼睛,无意识地持续自残。
有一双温和又坚定的手从旁边探来,稳稳按住她。沁人心脾的凉意轻轻浸入她的精神云,强行镇住了燃爆的邪火。
“前辈,您累到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那道熟悉的声音极其催眠,不过两秒钟,阿黛尔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里默回到房间的时候,莫里茨正端着小碟子,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片小甜饼,嘴里还叼着一片,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里默的手都摸上来了,他才打个激灵回过神。
“哎!吓我一跳。”
“想什么呢?”
里默抬腿要往床上爬,被莫里茨劈头盖脸甩来一套居家服。
“快把你的血衣换了。”
“就知道心疼你的床,都不知道心疼我。”
莫里茨耳朵红成一圈儿,把里默的抱怨当做耳边风。
催他换衣服哪里是床的问题。
刚刚在外面还不觉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血气里的哨兵气息愈发浓郁,诱人得很。他不得不刻意忽视掉心里的蠢蠢欲动才行。
等到里默乖乖换好衣服,委委屈屈躺到床上,莫里茨心里过意不去了。
“那边都安顿好了,有查尔斯守着,没什么事了。”
“哦。”
里默闷闷地应着,伸出一根食指,来回搅莫里茨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像只刚断奶的狗崽。
莫里茨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看着他低落的模样,怎么都板不起脸来谈正事了。
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莫里茨早就把里默琢磨得透透的,了解得越多,就越是心疼。如果冷漠可以让人更安全的话,他甚至希望里默的心能稍稍硬一点。
这人白白长了副刀子嘴冰块脸,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世上诸事往往不公到可怕,又公平到残忍。
生在荣耀无边的皇室又怎样?他的祖母痴念故人,一意孤行。他的父亲单纯轻信,遗残终身。他的母亲沉耽谎言,弃子离乡。就连他设计的星舰都成了别人插手过的星舰,就连向他奉诚的护卫都成了别人的死忠。
西尔维的宠溺是为了弥补对达西的愧疚吧?雷斯的呵护是为了执行达西的命令吧?里默傻兮兮地盯着莫里茨的后背,钝钝地思考了一阵,发现自己竟然孑然独立,一无所有了。
原来那些难能可贵的情感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里默沉默地慢慢凑近莫里茨的腰,终于没忍住,双臂伸展将人紧紧圈住,脑袋蹭了上去。
莫里茨飞快两口把手里的小甜饼吃掉,语气轻快地低头问道:“确实挺好吃的,你要吃吗?”
里默皱着眉头嘟囔:“你都吃完了才想起来问我。”
莫里茨屈指弹了下里默额头:“脾气还不刚才我那不是没空出来嘴嘛。想不想吃?”
里默抻着脖子看了下他手里的小碟子,那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片:“我不吃,你吃吧。”
莫里茨哦了一声,不客气地把小甜饼塞进嘴里。
隐藏的呵护也许算不上呵护,迟到的爱也许称不上爱,然而缺失的感觉无论多糟糕,总不会将人逼上绝途。阿黛尔点燃了里默深埋在心底的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