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叡迈开了半步,复又停住,回身看向床榻,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伯瑱。”
说完,却不上前,只轻轻邈邈地看向余文翦。
余文翦会意,忙招手吩咐:“都出去候着。”
弦合跟姝合也要退出去,余思远瞥见江叡在向自己使眼色,抬手拽住弦合,道:“我口里干,劳烦妹妹给我倒杯水吧。”
其余人顷刻间便鱼贯而出,房中只剩下弦合、余思远和江叡三人,弦合怔了怔,默不作声地去窗前拿铜吊子倒了杯温水。
她将余思远扶起来,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半杯,将茶瓯搁下,就要退出去。走到一半,被江叡挡住了去路。
弦合不抬头,绕开他,江叡复又挡住,再绕,他再挡。榻上的余思远压着嗓子道:“里面有个小书房,你们进去将话说明白了,别在人跟前飞眼风,三公子是无所谓,我这妹妹可还得嫁人呢。”
弦合本来不想跟江叡独处,却听余思远这样说,默了默,转身往书房去,江叡跟在她身后。
书房狭窄逼仄,只在墙顶开了个小窗,墨香缭绕散不尽,混浊着炭火气一齐袭来。
弦合仍旧不看他,只将视线垂于案桌上,道:“何事?”
江叡:“你为什么躲着我?”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落地。
弦合一怔,勾唇笑道:“我没有躲着三公子,我们本就地位悬殊,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第8章
江叡心一沉,正面凝视着弦合,道:“看着我说。”
弦合的手心里起了层薄汗,黏濡濡的,让她心里也好似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硬着头皮抬起头正视他,看着那如画的眉目,突然有一丝丝的释怀。
她平静道:“过去都是弦合不懂事,痴缠着三公子,让您心烦了,您就看在弦合年少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了。”
江叡轻笑了几声:“年少不懂事?”
弦合坦然地回望他:“对,是年少不懂事。”
江叡的视线带着探究一寸寸自她的脸上滑过,回顾曾经年少过的他们,弦合那般热情明媚,有她在的地方,会令所有名门闺秀都黯然失色。
那时他在燕邸商讨与山越人的战事,已是春意初染的时节,墙上攀了细细碎碎的紫藤花,繁茂而鲜妍。
他想到一处关隘,地形易守难攻,很是头疼,拿着堪舆图走到墙下,几片碎花落于图上,他轻轻拂开,头顶传来娇俏响亮的声音。
“临羡哥哥。”
高高的垣墙上冒出一个头,弦合梳着鬟髻,簪着芙蓉花,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他将堪舆图拿开,皱起眉:“这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快下来。”
弦合向来对他言听计从,果真将头缩回去,却听外面砰一声,极闷顿的声响,紧接着是她哀声嚎叫。
像是摔下去了。
江叡忙将堪舆图扔到一边,飞身攀上墙垣,手支着墙顶向下看,嗓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关切:“弦合……”一低头,见她稳稳当当地站在下面,柳荫花影镀上她俏丽的面颊,正狡黠地仰头看他:“临羡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担心我的。”
江叡两颊微热,像是因为被捉弄而恼怒,又像是被戳破了心思而窘迫。
他那时根本未意识到,这个会令向来持重冷淡的他脸红、动怒的女子,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等到他明白了,她的身边已有了一个温雅体贴的卫鲮。
就算后来他成了魏王、皇帝,将府邸的垣墙修得再低,终日徘徊于墙下,也看不见那飞扬灵动的少女鬼鬼祟祟地从墙顶探出头,叫他一声临羡哥哥。
江叡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那些泛着旧日绮丽色泽的回忆里收回来,刻意忽略弦合的决绝冷漠,道:“你说你缠着我是因为年少不懂事,难道在你的心里,恋慕一个人便是这样随意的事吗?”
弦合语调平和:“当然不是。可既然身为女子,就该守女子该守的规矩体统,过去是弦合太糊涂了,姻缘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轮不到自己做主,更不该心存贪念,妄想攀附高门。”
她想起前世在喜欢江叡这条路上所经历的种种羞辱与磋磨,恬静地微笑开来:“我父亲只是个低品阶的将军,连想与太守府结亲都要被人家看不起,更何况堂堂的魏侯府,您是魏侯长子,地位尊崇,不是我能肖想的。”
江叡目光幽沉,好似落在地上,又好似散作浮絮,找不到聚点。他倏然抬头,道:“若我说你能……”
“我不能。”弦合打断他,严肃地说:“我有家,有兄长,有母亲,我母亲自来不受父亲疼爱,我兄长也未在这个家里得到他该得的东西,还有我的大姐姐,她素来娇弱单纯,易受伤害。他们都需要我,若是我连自己都顾不周全,让自己深陷于麻烦之中,那还如何去照拂他们。”
江叡凝睇着弦合,眸底幽邃若玄潭,自前世至今生,他从来都只知道自己身在困局之中,举步维艰,需得时时小心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