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时是从西柏岭侧的一条窄山道过来,待会儿若实在不敌,可朝那个方向撤退。”
余思远停住脚步,愕然道:“你说什么?”
弦合回说:“不是因为落石封住了入山的栈道,导致援军不至吗?我知道有一条小道,就在西柏岭侧,勾连着越州的官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余思远诧异道:“临羡说此路只有他知,连素来盘踞在此的山越人都不知。”
弦合怔住了,脑中如有鼓乐齐鸣,唇齿也变得不太清晰:“你……是说三公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西柏岭侧小路的存在?”
几乎同时,江叡在沙盘图上部署好了行军路线,倒回长椅稍作休憩,阳光洒在脸上,细融融的暖意顺着肌理渗入,他倏然睁开眼。
他犯了一个错。
只是极小的一点破绽,若是放在从前,那个头脑简单的弦合或许都不会往心里去。
可经历了一道生死关的弦合变得那么细腻敏锐,这样的破绽落在她的眼里,不可能会被忽视。
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被那个卫鲮搅得心烦意乱,竟百密一疏。
思忖了片刻,他从箱底找出一件落满灰尘的金丝软甲,这是出征前他的生母裴夫人硬塞给他的。拿着这沉甸甸的软甲去了隔壁营帐,甫一靠近,便见后勤兵拿了三套甲胄过来,说是给万俟邑、卫鲮和弦合预备的。
他拂开帐帘,见余思远将江勖带了过来,万俟邑正弯着身给他解绑缚的绳索。
见他进来,江勖像秋后的蚂蚱弓着身蹦起来:“江叡,我他妈的回去就要你好看。”奈何腿上的绳索没解开,导致他这一蹦极其短促,刚离地便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江叡瞥了他一眼,径直朝弦合走去。
金丝软甲闪着粼粼光芒,被端正地折叠好放在弦合面前。她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眼中尽是茫然。
“刀剑无眼,穿上可防身。”
余思远放下手中的□□,和卫鲮凑过来看,刚伸手触碰到质地柔韧冰凉的金丝,只觉眼前身影一晃,这软甲就被人抢去了。
刚刚挣脱绳索束缚的江勖忙把软甲坎肩往自己身上套,气的余思远将他的胳膊向后一扭,当即要教他做人。
江勖疼得吱呦乱叫,大声喊:“哥,三哥,弟弟武艺不精,等会怕自身难保,好歹兄弟一场,啊……”
余思远好笑地说:“现在知道叫哥哥了?刚才不还挺横吗?”
弦合一直将视线凝在江叡脸上,仿佛在探究拆解一团迷雾,听到他们的争执,歪头,给他吧。”见余思远不肯罢休,又道:“他是你绑出来的,又好歹是四公子,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余思远这才作罢,将江勖松开。
得救的江勖品读着方才弦合的话,一时脑子开窍,又恢复了神气,挺直了脊背昂着头,威风凛凛道:“没错,姓江的,你好好保护本公子还能将功折些过,不然等回了陵州,我禀过父侯,让他砍了你。”
余思远嘶了口气,又想上去给这厮松松骨,江勖眼疾手快,忙躲到江叡身后。
江叡一抬手护住江勖,说:“别闹了,伯瑱,你带他们出去,将行军策略讲给他们听,务要详实。到这个时候,不必再隐瞒了。”
众人揖礼告退,余思远顾虑地看看弦合,见她坐的端正,仰望着江叡,似是有话要说。
等到众人都退出去,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叡坐在弦合跟前的凳子上,将手放在案几上,与她平视,却不说话。
在来见弦合之前,江叡的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虽然他一时不慎露出了马脚,但若是想遮掩还是能遮掩过去的。再不济,他咬住了口不承认,弦合至多心里存疑,得不出定论,这出戏他还是能继续演下去。
可是这样与她面对面坐着,看着她眼底一片沉坠的幽深,清清冷冷地看向自己,如被冰水浇醒,想要抛开一切对她坦诚。
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乍然明白,如今苦苦寻觅的一切,求而不得的一切,其实曾经他都拥有过,曾被他视若寻常,弃如敝履。
他想要回过头来再去追寻,若是连坦诚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去言爱。
他张了口,刚想说什么,被弦合打断。
“我先说。”她的声音冷冽,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本来对山越颇为不屑,觉得他们是胡民草寇,蒙昧无知,只需以重军压制,便可轻易歼灭。为何在战前改变了策略?”
弦合稍作停顿,见江叡眸光幽转,似是在思索,知他素来狡猾,谎话虚言信口拈来,便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追问道:“兄长说你早知西柏岭侧有一条通往越州官道的小道,可连当地久居于此的土著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还有”,她睫宇微垂,咬了咬牙,复又抬头看他:“你向来对我不加理睬,为何一反常态,要在出征前对我说那些话?”
“一条一条地回答,不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