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发展到现在,各方都已经图穷匕现。剑玉姬那贱人压根就没打算与自己
联手,处处包藏祸心。眼下三路人马中,北路是自己一方吃了大亏,东路是剑玉
姬那贱人吃了亏,自己这一路算是不亏不赚,双方谁也没讨得好去。
另一方面,显然吕雉也意识到会有人采用刺杀的手段,设法除掉她这个吕氏
权势的核心。吕雉的应对不是躲藏,而是公然摆开阵势,你想下阴手,我就摆出
堂皇之阵,两千人围成铁桶一般——反正宫里太监有的是——让你找不到下手的
空隙。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索性道:「既然宫里守得这么紧,
刘建他们打算怎么办?」
永安宫的情形,剑玉姬想必早已知晓,她既然敢跟自己翻脸,肯定有足够的
把握,能够独自搞定吕雉,她会怎么做呢?
「简单。殿内有他们的人。」
程宗扬心头一震。
卢景道:「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那是两千活人,不是两千木偶。既然是
活人,肯定有自己的心思。如果殿内只有几十个人,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也掀
不起什么大风浪。可这位吕太后居然蠢到安排两千人,即便里面只有半成人心怀
不轨,也有上百人之多——等于是她自己把上百名刺客安排到身边。啧啧,换作
是我坐在她的位置上,这会儿怕是得吓出尿来。」
「上百名刺客?不至于吧?」
「你以为黑魔海那帮妖人在汉国这些年是白干的?」卢景说道:「那姓尹的
说了,宫内信奉太平道的差不多有一成,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他们平时行事隐
秘,极少显露身份,但对太平道忠心耿耿,即使卖命也在所不惜。」
程宗扬讶道:「太平道在汉国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卢景哂道:「什么太平道,不过是黑魔海的幌子罢了。」
程宗扬忽然想起当年晋宫的往事,心下不禁发紧。黑魔海在晋国的渗透自己
记忆犹新,看样子,两边都用了同样的路数,暗中招揽了一批狂热的信徒。当时
黑魔海还是刚涉足晋国未久,根基不深,而汉国他们可是耕耘多年,水面下的实
力只怕远比自己想象中庞大。
如此看来,吕雉的堂皇大阵貌似无懈可击,其实充满了变数。天知道里面有
多少居心叵测之徒,只等一个发难的契机。
说话间,一群内侍用长杆挑起灯笼,沿着檐下的椽头一处一处照过来。卢景
道:「得,咱们得换个地儿了。来,丫头,让哥哥抱抱。」
小紫笑道:「好啊,只要程头儿答应,就让你抱。」
程宗扬道:「放心吧,我死都不会答应的。咦?老头呢?」
卢景道:「他刚传音跟我说了一声,突然内急,找个地方去方便了。」
程宗扬仰天长叹,「这老东西——真他妈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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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灯火如昼。镌刻着凤纹的御榻上,一袭黑色宫装的吕雉正襟危坐,她
微微昂着头,腰背挺得笔直。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戴着一顶凤冠,凤嘴的珠链上悬
着一颗血红的宝石,正垂在她雪白的额头中央。她腰间左侧系着一副玉佩,右侧
挂着一只革囊,里面装着印玺,外面垂着一条交织着四彩缨络的鲜红绶带,双手
握在身前,宽大的衣袖平铺在身侧,宛如张开的凤翼。
在她身后,树着一扇紫檀屏风,白发苍苍的淖夫人席地而坐,满是皱纹的脸
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御榻往四周望去,是一重一重的背影。最内一重一百人,每面二十五人,
全部是有品秩的内侍,一个个戴貂佩珰。中间一重二百人,每面五十人,都是身
体强健之辈,他们衣内衬着铁甲,随时准备用身体挡住刺客的刀剑。最外面一重
六百人,每面一百五十人,他们手执银戟,肩并着肩,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原
本在殿中待命的一千余人,此时已经分散出去,防止刺客靠近永安宫。
御榻旁还有十余名女官,她们有的已经满头白发,有的尚自年轻,这些女官
出身不一,有的出自寒门,有的是吕氏亲眷,但无论哪一个都是深受吕雉信重的
心腹。她们负责处置各处传来的讯息,此时简牍往来不绝,一切都井然有序。
再外面是数百名身着曲裾的宫人。她们披着麻衣,头上缠着白布,算是为天
子戴孝。至于先帝留下的妃嫔,此时都被禁足,不许踏出各自宫禁一步。吕雉并
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是不想让她们添乱。
外面围捕刺客的骚乱声逐渐远去,吕雉有些疲倦地微微闭上眼睛。过不了多
久,北宫又将迎来一批未亡人。西边的濯龙园尚有空处,尽可以安置。阿冀这次
办了不少错事,大司马是不能再做了。但他也吃够了苦头,便把那位赵氏打发去
永巷,聊作补偿。至于不疑,他为人方正,可惜失之迂腐,这次的事,他到现在
也无法接受。还有巨君,吕氏纨绔之辈比比皆是,难得有个有志气的,可他到底
还是年轻了些,少了些磨砺……
吕雉幽幽叹了口气。
「再挺一挺。」淖夫人